君子曰:天工开物,各赋其性。骐骥不驰,反踬于枥;干将不砺,终钝于匣。夫人禀天地之灵,承五常之粹,若使明珠暗投,荆玉蒙尘,岂非逆造化而忤神明乎?

夫明性之道,首在自知。古之智者,如庖丁解牛,目无全牛者,非独技精,实知天授之巧也。然世人多蔽于外物,惑于流俗。或慕浮华而舍本真,或效东施而忘故态。故察己之道,必先辨所能与所好。能者,试之则效,验之则明;好者,虽万钟弗易,九死弗悔。昔师旷鼓琴,墨翟削木,皆于技中见道,艺里得真。若夫所好难辨者,当观其情:乐之者,虽终日而不倦,饥渴忘餐,寝息弗知。此非功利可驱,实天性自然之征也。

次论培性之方,必择良圃。孟轲之母,三迁择邻,所以避恶近善也。童蒙之时,若植兰芷于粪壤,纵有馨香,终染浊气。及冠之后,犹匠石运斤,当自斫萧艾,远鲍肆之腥。昔宁戚饭牛而歌,管仲释囚而用,盖得其时、遇其主也。故君子不处涸辙,凤凰必择梧枝。

至若尽性之功,贵在恒毅。然此力非苦役,实悦志之途。仲尼读易,韦编三绝而不厌;张芝临池,池水尽墨而愈欢。当其专精凝神,则形骸若遗,时空俱泯。此非勉强可为,乃天命与人力合契之妙境也。

嗟乎!今之世人,或炫技于屠龙,或炫巧于斫轮,舍己所长,逐人所贵。譬如使黄钟奏郑声,命大鹏司晨鸣,不亦悖乎?愿天下之士,明己之才,尽己之性,使天工不枉,人道得彰。若复有抱玉怀珠而自蔽者,岂非违天负己,其咎自取者欤?


白话文翻译:

有德行的人说:大自然创造万物,都赋予了它们各自的特性。骏马不让它奔驰,反而会在马厩里摔倒受伤;锋利的宝剑不加以磨砺,最终也会在剑鞘里变得迟钝。人秉承天地间的灵气,承受着五种常理(仁、义、礼、智、信)的精华,如果让明亮的珍珠在黑暗中被投掷,珍贵的宝玉蒙上灰尘,这难道不是违背自然规律,触犯神明吗?

要明白自身天赋的方法,首先在于了解自己。古代的智者,比如庖丁解牛,他的眼中没有完整的牛,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技艺精湛,更是因为他了解自己天赋的巧妙之处。然而,世上很多人被外在的事物所蒙蔽,被世俗的潮流所迷惑。有的人羡慕虚浮的荣华而抛弃了自身的本真,有的人模仿东施的美态而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所以,考察自己的方法,必须先分辨自己擅长什么和喜欢什么。擅长的,尝试去做就能见效,验证就能明白;喜欢的,即使用再多的金钱来交换也不会改变,即使面临多次死亡也不会后悔。过去,师旷弹琴,墨翟削木,都是在技艺中领悟了道理,在才能中获得了真谛。至于那些难以分辨自己喜欢什么的人,应当观察他的情感:喜爱的事情,即使整天做也不会厌倦,饥渴了忘记吃饭,睡觉休息都不知道。这并非功利所能驱使,实在是天性自然的表现。

其次,谈论培养天赋的方法,必须选择良好的环境。孟子的母亲为了给孟子选择好的邻居,多次搬家,就是为了避开不良影响,接近好的环境。在孩童时期,如果把兰花和白芷种植在粪土里,纵然有芬芳的香味,最终也会沾染污浊的气息。等到成年之后,就像高明的工匠运用斧头,应当自己砍除杂草,远离散发鱼腥味的鱼市。过去,宁戚喂牛的时候唱歌,管仲从囚犯中被释放出来就得到重用,这都是因为他们遇到了合适的时机和贤明的君主。所以,有德行的人不处于干涸的车辙中,凤凰一定选择梧桐树栖息。

至于充分发挥天赋的功夫,贵在有恒心和毅力。然而这种努力并非苦役,而是使内心愉悦的途径。孔子研读《易经》,翻断了多次系竹简的绳子也不厌倦;张芝练习书法在水池边洗笔,池水都变黑了他反而更加高兴。当他们专心致志,精神高度集中时,就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形体,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消失了。这并非勉强能够做到,而是天赋和人力完美结合的奇妙境界。

唉!当今世上的人,有的炫耀屠龙的技巧,有的卖弄制造车轮的巧妙,抛弃自己所擅长的,去追求别人所看重的。这就好比让黄钟这种庄重典雅的乐器演奏郑国的淫靡俗乐,命令大鹏这种神鸟像公鸡一样报晓,这不是荒谬吗?希望天下有才能的人,明白自己的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天赋,使大自然的创造不被浪费,人间的正道得以彰显。如果还有人怀抱美玉、身藏珍珠却自己蒙蔽起来,这难道不是违背天意辜负自己,最终自食其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