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播客见[个人网站](dustedelegy.com)
[黄婧怡 Huang Jingyi](https://twitter.com/huan07218389)
> Isha Allah是伊朗人经常说的一句口头禅,大概意思是“如果真主意愿的话”,比方说今天我俩约好,后天早上十点相约在街角的咖啡馆谈事情,那么伊朗朋友可能会说,isha allah我们后天早上十点见。
> 曾经还跟波斯语老师argue过这个事情,我问她你们伊朗人说isha allah,这到底是确定的还是不确定的事情,怎么听起来这么不情愿。她说不啊,这就是确定的约定呀,但是你怎么能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呢?你能把握明天的命运吗?想想也对,万一后天堵车了呢,似乎也并不是每次约会都能准时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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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sha Allah这句口头禅不仅存在在伊朗,相信在大部分的穆斯林国家,外国人都会为这句话感到抓狂,到底是确定还是不确定?如何去体会这样一种认知,明明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用着手机用着视讯的现代人,竟然仍然会认为唯一的确定性来自于一个超验者?这对我们这种外国人来说真的是大大的culture shock。 伯纳德·里维斯在《哪里出错了》(What went Wrong?)这本中东研究的经典名著里,专门有一张讨论了时间观念与现代性的问题。他似乎认为中东人的不守时,完全就是现代化失败的表现。事实上我们也知道,时间观念,准确地安排自己的形成,追求准确性,这本是现代资本主义体系所带来的最直观的体验。每个人都应该各司其职,在规定的时间做规定的事,以用最好的安排来投入生产,换得最大的效率,这样的时间观念其实并没有在被殖民者身上得到最“完美”的嫁接。
> 曾经最准确的时间,也就是那种人们每天最能够感知到的时间,自然来自于每天的东升西落,以及用每天的天象来计算的礼拜时间。在这个基础上,伊斯兰世界在历史上同样发展出了发达的天文与地理知识。守时,或是追求最有效的时间管理,也许它已成为了现代社会“最文明“的美德之一吧。你为什么今天要提早出门,是因为要避开堵车,准时地到达公司,投入你一天的工作。这是现代人自以为的最能把握的确定性,甚至这根本是不言自明的。难道不是吗?我们就是这样认为的,公司会喜欢一个不会管理时间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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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谓的“被殖民地”生活,试图理解这样一种完全的不同的文化观念,总是会带给人一种爱恨交织的感觉,对不信神的人来说,相信这种不确定性真的就是一种确定性,的确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适应。我们一方面痛骂着当地行政系统的无序,拖拉,缺乏效率,一方面又在这种绵延性的时间观带来的快感。用低效率的“摸鱼”来实现对资本主义生产的无声的抵抗,这似乎也被最时髦的法兰克福学派所接受呢。
又是一个“抵抗”的例子([见“一天世界”邮件通讯“旧文:如何反抗”](https://blog.yitianshijie.net/2022/10/16/how-to-be-radical-in-2022-it-is-the-same-as-in-2019/)),有趣的是,日本社会与之相比则是极端的反面:极端地追求效率,极端地追求守时,同时也以极端频繁的“私密马森”为人所熟知。日本的房屋相关信息中,除了房屋本身的参数外,也会附上“距离xxx駅(地铁站)徒步xx分”的信息。这个徒步距离自然以5-7分最佳,7-12分次之,15-20分的时候则同户型的房租租金费用则稍打折扣。沿三环路环绕北京城的10号线地铁候车月台上的屏幕写着距离下趟地铁“约x分钟”,和精确到半分钟甚至是15秒单位的日本JR/新干线比起来也是实属小巫见大巫了。至于传说中的“因地铁延误而用广播疯狂道歉”的经历,我也确是在19年乘坐品川-新横滨的快轨时经历过一次,只不过没有那么夸张就是了。
日本历史上虽不是被殖民国家,却全面的在明治和昭和时期引入了普鲁士(德)和美利坚的系统与模式。前者促成了日本的近代化,后者令日本经济从55-85年腾飞至全球第二。年轻人极度追求“定时”(准点下班),例如《大门未知子》和《我要准时下班》。对时间的严守固然是资本主义话语下对公私边界的“底线”,然而日本人守时的另一个理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这虽然看起来是“日本人的信条是体谅别人和为他人着想 ”(EVA第八话葛城美里:日本人の信条は差しと思いやり)。然而在军事化和福特主义的历史影响下,它似乎更像是一种“免责声明”——即“我做好了分内的事,之后即使出现意外也不要甩锅。“
眼熟吗?
还可以换个说法。
>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 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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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陈太丘与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