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下一座灯塔
今年 4 月，我参加了赋远社“探寻西方文明源头”的希腊游学项目。出行前，我像往常一样查了查沿线有没有灯塔可看。这些年我看过的很多灯塔，大多不是专程去看的，而是在开会、出差、以及家庭旅行中挤出时间顺道探访。
希腊是一个被海环抱的国家，拥有爱琴海、爱奥尼亚海、克里特海，以及更广阔的地中海，不过这次赋远社的游学路线主要是沿着内陆的历史文明遗迹。经过一番研究后，我发现两个有可能探访的灯塔：一个在希腊第二大城市塞萨洛尼基，另一个在圣托里尼岛。我把这个发现分享给同爱灯塔的家里领导，她兴奋不已，还赶在出发前完成了一幅灯塔画作。然而我们没能确定如何去看灯塔，这种向往和不确定是我在灯塔探索中的常态。
不过，真正的惊喜不止是多看了两个灯塔，而是从研学希腊历史中豁然认识到，灯塔也是希腊文明留给世界的重要遗产。
灯塔的起源，其实在希腊
世界上最早的灯塔是亚历山大灯塔（Pharos of Alexandria），也称法罗斯灯塔。大部分灯塔历史资料都把亚历山大灯塔归为埃及的文化遗产。如果单从地理位置看没错，灯塔的遗址是在埃及亚历山大港入口处。但是深入学习后我意识到，它其实更应视为希腊文明的产物。
公元前 4 世纪，希腊北部的马其顿王国在腓力二世改革下崛起，最终统一了希腊。其子亚历山大大帝继位后东征波斯，进军亚洲；公元前 332 年征服埃及，并在尼罗河三角洲西端的地中海沿岸建立了亚历山大城。亚历山大大帝病逝后，他庞大的帝国迅速分裂，也开启了历史上的“希腊化”（Hellenization）时代。其部将托勒密掌控了埃及，建立了托勒密王朝，在语言、文化、和制度上都承袭了希腊传统。
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Basilica di San Marco）中一幅创作于 1270 年左右的马赛克镶嵌画，以亚历山大灯塔为背景描述圣马克前往亚历山大港
为了纪念亚历山大大帝，托勒密决定在亚历山大港建立一座灯塔，并委托希腊建筑师索斯特拉特（Sostratus）设计和建造，耗时十二年，在公元前280年前后建成。灯塔坐落在亚历山大港入口、与城市相望的法罗斯（Pharos）小岛上，因此也被称作法罗斯灯塔。据历史记载，灯塔总高约 130 米，分为三层：方形基座、八角中段、圆形顶层。顶部使用抛光铜镜，白天反光，夜晚点火反射火光导航。亚历山大灯塔是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也是唯一的功能性建筑奇迹。
亚历山大灯塔在 14 世纪初大地震中坍塌毁灭，但后世灯塔的设计和形象，基本上延续了这座灯塔鼻祖；甚至，灯塔所在地法罗斯的希腊语Pharos成为多种语言中“灯塔”一词的语源，比如法语（phare）、意大利语（faro）、葡萄牙语（farol）、西班牙语（faro）等。
荷兰艺术家菲利普・加莱（Philip Galle）在 1572 年创作的铜版画 “亚历山大灯塔”，藏于荷兰国家博物馆（Rijksmuseum）
塞萨洛尼基：安杰洛霍里灯塔
旅程第 7 天，我们抵达希腊北部港口城市塞萨洛尼基（Thessaloniki）。虽然是希腊第二大城市，但很多游客并不会专门造访。塞萨洛尼基是“希腊化”时代的的重要城市之一，由亚历山大的部将卡山德所建，以纪念其妻塞萨洛尼卡公主，她是亚历山大大帝同父异母的妹妹。
安杰洛霍里灯塔（Angelochori Lighthouse ），位于塞萨洛尼基的西南角，在通向爱琴海的塞尔迈（Thermaikos）海湾入口处。灯塔建于奥斯曼时期的 1864 年，塔高 10.5 米。在二战期间，灯塔和周边的高地被德军占领，用作机枪设施，灯塔遭到破坏。1948 年被修复，1963 年改用电力，目前它仍是一座自动运营的灯塔，也是希腊 25 座具有遗产意义的灯塔之一。
在塞萨洛尼基的第二天下午，我和领导决定脱队去探访安杰洛霍里灯塔，还成功忽悠了另外两个女团友同行。四人花 80 欧元包了一辆出租车，开了 30 多公里接近灯塔时才发现，它位于一片被铁丝网封闭的海军基地内，铁门紧锁，车开不进去。后来我才知道，希腊的灯塔都是由海军负责管理的。附近的老乡说，这个海军基地和灯塔仅是在去年 8 月的“国际灯塔日”开放过。
塞萨洛尼基：从海边远望安杰洛霍里灯塔（思其：2025.04）
不甘心就此止步，我们穿过村庄到海边的一个码头，从那里可以远远地看到山脊上露出一半的灯塔。我仔细观察地形，发现可以爬上山脊进入基地再走到灯塔。这种冒险的事就不带女生了，我让她们在原地等候，独自爬上山脊进入了基地，脑子里想好了如果被抓住就说山那边没有禁止攀登的标志。
其实这个占地上百亩的“基地“里空无一人，只有废弃的建筑和残留的防御工事。我一路走到山的尽头，终于看见那座白色灯塔静静伫立在海风中。那一刻的喜悦难以言表，我绕着灯塔转了几圈，拍了许多照片，并即刻分享给在山下等待的她们。
在安杰洛霍里海军基地里近距离探访灯塔和二战防御工事遗址 （陆坚：2025.04）
看完灯塔怎么回去呢？因为山脊陡峭，我不敢沿攀登上来的原路下山，只好翻越铁门离开基地。重拾年少时的翻墙技能让我沾沾自喜，不过也一直有点小紧张，心想会不会有监控，会不会有大喇叭对着我喊。不得不说，上了年纪后冒险了一把，还是蛮刺激的。
圣托里尼：阿克罗蒂里灯塔
赋远社的希腊游学主题是“神、英雄和人”，在看过了雅典、埃皮达鲁斯、古奥林匹亚、德尔斐、迈泰奥拉、塞萨洛尼基后，大家一起飞往碧蓝的圣托里尼岛，享受美景和美食；我们敬仰神和英雄，但也认识到自己终究是凡人，需要享乐。
我心里向往的还有圣岛最西南端的阿克罗蒂里灯塔（Akrotiri Lighthouse）。它始建于 1892 年，塔高约 10 米，混凝土的方形白色塔身连接守塔人住宅。二战期间灯塔遭到德军轰炸损坏而停止运行，战后由希腊海军修复，1988年变成全自动化灯塔。如今，它依然由海军运营和管理，平时内部不对外开放。
虽然这次在圣岛只停留了一天多，却有两次遇见阿克罗蒂里灯塔。赋远社领队听说我在塞萨洛尼基“勇闯海军基地”的事迹后，果断将灯塔纳入了全团在圣岛的行程，在参观完阿克罗蒂里考古遗址后，全队 20 多人浩浩荡荡一起前往圣岛西南尽头的海岬，观赏矗立在海崖绝壁之上的灯塔。这么多人跟我一起看灯塔也算是独一无二的体验了，导游干脆把讲解器也交给我了，我第一次做了一回灯塔导游。
圣托里尼：悬崖上的阿克罗蒂里灯塔（陆坚：2025.04）
另一次遇见阿克罗蒂里灯塔是未纳入计划的。前一天傍晚，赋远社安排了在爱琴海上的游艇晚餐，航行中突然望见在悬崖上的阿克罗蒂里灯塔，从远到近，又慢慢地远去，在夕阳的余晖中充满了浪漫和诗意。以航海者的视角仰望灯塔，让我想起伍尔夫在《到灯塔去》里的一段描述：“那道光在黑夜中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像不知疲倦的守望者；而我们，终将靠近它。”
灯塔是方向，也是归属。看见那束光，让我们知道还在路上，也知道我们终将抵岸。
爱琴海日落中的阿克罗蒂里灯塔（佚名：2014）
克里特岛：哈尼亚灯塔
既然写希腊的灯塔，就不能不要说一下 2019 年我在克里特岛探访过的哈尼亚灯塔（Lighthouse of Chania）。那次我参加极客公园前沿社的”希腊超频之旅“，也是在旅途中脱队，雇车去看灯塔。那天下午探访了三座灯塔，其中哈尼亚灯塔最令人难忘。
这座灯塔坐落在克里特岛西北端哈尼亚老港口防波堤尽头，始建于 1570 年前后，由威尼斯人所建。在 1830 年代的奥斯曼帝国时期，埃及人对其进行重建，保留原塔基，塔身则采用清真寺式灯塔风格（带阳台和尖塔状顶部）。
克里特岛：哈尼亚灯塔（陆坚：2019.10）
按照始建年代算，哈尼亚灯塔是希腊现存的最古老的灯塔。由于克里特岛在历史上曾被拜占庭、阿拉伯人、威尼斯人、土耳其人等轮番统治，哈尼亚灯塔的建筑风格体现了多种文化的融合，有人称之为威尼斯灯塔，也有人称之为埃及灯塔。10 年前，我在《灯塔百科全书》中看到哈尼亚灯塔的照片时立即被种草。2019 年，站在港口尽头与它相遇时，有种圆梦的感觉。
《灯塔百科全书》中的哈尼亚灯塔（The Lighthouse Encyclopedia, 2013)
写在最后
希腊是西方文明的起点，也是灯塔文化的发源地。如今，全国仍保留着约 120 座传统石砌灯塔，其中 46 座被列为历史遗产。我已走过其中 5 座，包括壮丽的哈尼亚和阿克罗蒂里灯塔。期待有朝一日重返希腊，继续探访这些跨越风雨与时代的海上明灯。
“光影浮沉“，丙烯画布，36x48吋，（思其：202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