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是我的第36篇newsletter。
最近处于一种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散漫状态中，或许是这一学期的脚步太过匆忙，在「找到我是谁」的命题中思考太深，但又缺乏丰富的素材支撑自己的思考；或许是尝试用不甚熟悉的语言去思考与行动得太久，导致现在报复性地只想回归舒适圈。于是最近决定彻底慢下来，享受一会“现代人难以享受的无所事事”，看了一些书也听了一些播客（但是刷了更多b站🤣），摄入了很多“无用”的信息，不知不觉中也有了很多零散的想法，遂凑成一期「新年杂谈」，用36这个听上去比较圆满的数字为2023年收尾吧。
封面是还是在家的时候去的蛋糕店，怀念国内美食的同时，突然感觉「稍息」这个词还挺符合最近的状态。
📍产品沉思录
想到很久没看产品沉思录了，某天集中了一大段时间仔细翻了一翻过去的邮件。有一些文章还挺有启发的，不过说实话读到现在很多内容对我来说还是太过抽象了。并且站在个人角度来说，我算是一个比较追求表达流畅性的人，看到不通顺的翻译就读不太下去，无法从抽象的词句中自己转录出来作者本想表达的意思，或者引用菲比的话说 I wish I could but I don’t want to（手动狗头）。或许当我真正步入工作以及生活的深处，有需要自己打理的东西的时候，就能更容易地明白其中的内涵。
产品沉思录的主理人少楠在一篇文章中谈到了自己写书的经历，提到写书和写产品沉思录有很大的不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整本书「需要围绕一个主题展开」。这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但是仔细想来却也没有那么浅显，并且很难执行。他提到自己写书的时候经历了一次几乎是推倒重来的过程，就是与此相关。之前读一些国外的非虚构类作品，总觉得他们在一个点上展开过多，全书说来说去就是那一件事，现在想来倒确实是很好地贯彻了这个要点——整本书读完之后，通过作者不断的反复，读者能容易地记住核心观点是什么，也就是所谓 take away。
不过或许这一点不一定适用于其他题材的作品，尤其是小说。很多小说都是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然后取故事中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起眼但却有些深意的意象作为题目。很多作品都很难用一个主题甚至一句话概括。
古根汉姆博物馆，只能说建筑比展览好看。
📍 一句顶一万句
最近读了刘震云的小说「 一句顶一万句」，竟然是相当好地贯彻了「全书围绕一个主题」这一点。本书提到最多的词是“说得着”，也就是两个人有话可说，想要传达的核心就是“找到一个说得着的人不容易”。本书涉及人物众多，由此罗列了几十种两个人“说不着”的例子。我觉得很厉害的一点是作者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种抽象的事情落在了“说话”这样一个具体的事情上，又让人觉得确实有道理。表面上是说“聊得来”不容易，实际上却揭示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与薄凉。
印象最深的是书中经常提到：某人心怀怨念，不是因为这个，也不是因为那个，而是因为另一个原因。其中“这个”和“那个”都是我们可以一下子想到的、这件事情最直接的原因，而“另一个”却是和这件事有一丝联系，但说出来会让人觉得“意料之外”的原因，而仔细一想却又是在“情理之中”。整本书的“曲折”很多都来源于这个写法，人心思的曲折就又牵扯起情节的曲折，看起来真是弯弯绕绕，但也是正是这弯弯绕绕，牵扯出了诸多的是是非非，将人物的命运巧妙地串联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社会中下层人民的众生百态。
书中大部分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都有意撇去“这个”和“那个”，而去纠结于这看似无关紧要的“另一个”，看上去荒诞不经，但却又是真实的人性。在处理问题的时候，“这个”和“那个”是我们旁观者一眼就能捕捉到的“理性”，是解决问题的关键点，可偏偏这不重要的“另一个”把握住了当事人潜藏在心底的情感/欲望/不甘，唤起了所谓“人活一口气”的执念，让整个人的行动拐了个弯，甚至改变了这个人物的命运。
人要一睹上气，就忘记了事情的初衷；只想着能气着别人，忘记了也耽误了自己。
个人觉得光这一方面就能解读出很多的深意。有时候“这个”和“那个”才是真实的问题，是可以改变的现实：或许只是需要人强势一些，多一些实际行动；或许需要暂时忍气吞声一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或许只需要转变一下自己的心态，“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有可能扭转现状；而“另一个”却是想怨也抓不住的人（有时甚至是没来由的迁怒），是无法改变的历史，是虚无缥缈的过去，但正因为它很“虚”，却更容易被想要逃避现实的人抓住进行发挥，在想象的虚空中施展自己在现实中拿不出来的勇气。可人的想法产生总归是有原因的，这些“虚”的东西某种程度上可能正是问题的“根”，如果这件事不发生，眼前的事也不会发生。他们的想法大概是对的，甚至可以被视为一种清醒与深刻，只是过去发生的事无法改变，或者说现在的事情和过去已经隔了好几环，已经有点“八竿子打不着”，不是解决了过去的问题就能解决的了。况且就算是真解决了过去的这一个问题，也有可能会像「蝴蝶效应」「闪电侠」等电影中揭示的那样，悲剧仍然会以另一种形式发生。
写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更能明白书中后半部分时常出现的这句话：
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从前
这大概是一切问题的解药。作为旁观者有时候会想，如果ta当时理智一点——按照现在的话说，以一个“problem solver”的心态去面对问题而不是意气用事——之后的一切会不会好一些呢？但现实生活中的我们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又有多少次能真正理性地解决呢？甚至说理性真的就能带来更好的解决方法吗？更何况作为旁观者的我们怎么就能确定，我们认为的理性是真的理性，而当事人选择的路径就不是对于他自己来说的理性呢？
读到最后我会忍不住想，为什么书中的所有人都要“剑走偏锋”，是为引出后续的人物和情节才故意设置的荒诞吗？后来我倾向于认为，作者设置“不是...不是...而是...”的话术也未必是为了强调最后一种想法的不同寻常，这三种想法对于当事人来说或许本身就是平起平坐的三个选项，正如所有人都要面临的一次又一次思考与抉择，外人看来这三个选项显然有轻重，而对于当事人来说它们几乎同等重要。也正因为人与人之间很难“说得来”、很难完全理解彼此，所以我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偏偏对方就选了这最后一项，反过来我们自己也总假设别人会选前面的，并基于这种理解再做出自己的选择，但实际上我们自己的选择在别人看来也和那个“而是”一样......所以世间才有了这么多令人感喟的阴差阳错。
此外，从整本书的角度来看，生活中的问题总是一件又一件，理性地处理了眼前的问题，或许还会有新的问题，而谁又能说打破执念、解开心结这件事不重要呢？谁还没有不管不顾，只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的时候呢？只是要有勇气将选择的带来的结果自己托住。
当然，以上很可能全是我的本人过度解读🤣。
这本书非常有意思，除了读到最后一章开始实在是想知道结局所以快翻了几页，前面还是一字一句认真读的，虽然有些冗长，不过对应“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书中则是“说不来各有各的说不来”，读起来也不算枯燥。
本书获得过茅盾文学奖，不过在我看来本书确实并不完美，首先书中确实充斥着难以避免的男性凝视，或许因为写的确实是旧时故事，倒也透露出一种社会的真实；其次不能从道德的角度审视书中人物的作为，否则估计要怀疑人生😂。例如好几处开启新副本的方式是某人犯了事然后直接逃掉了，在新的地方开启了新故事（但最后也不能完全脱离和过去的关系）；此外，结尾虽然是留给读者想象空间，但在我看来确实有那么一点戛然而止的感觉。上篇和下篇的重点主要是落在一个“找”，有“真找”，有“假找”；为了挽尊而找，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而找，为了解开谜团而找，为了找到“说得来”的人而找——要展开说这个找估计又能说一堆，但因为篇幅限制我选择就此打住（手动狗头）——我原本指望能给这漫天的“找”一个精妙的收尾，一个明确的着落，没想到结尾还是在接着找。
不过总体来说这是很有趣味也很厚重的一本书，是可以引发人的思考的一部作品。本书读到一半的时候听说了作家本人的一些“轶事”，查了一番之后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虽说读文学作品的时候离不开对作家本人的经历，但鉴于我一向不怎么分析作家本人，就姑且止步于此吧（手动狗头again）。
P.S. 这大概是我在newsletter里写的最长的书评了, 怕不是刚读完书被作者“啰嗦”的叙事风格给传染了.......
中央公园的松鼠，一点都不怕人，看到人甚至还会主动凑过来看看有没有吃的。
📍 布鲁克林有棵树
穷孩子的成长没有花哨技术。11岁的小女孩弗兰茜出生在纽约的穷人区布鲁克林，她每天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带着弟弟捡破烂，以赚取一些微薄的收入，帮助父母减轻家里的负担。即使条件艰苦，爸爸妈妈仍然坚持让孩子们接受教育，希望将来脱离底层。即使生活坎坷，弗兰茜一家却如天堂树般坚韧，始终保持尊严。无论多么贫穷，他们都生机勃勃。
挺治愈的一本书。小女孩弗兰茜出身贫困，但是却有着很好的原生家庭，虽然生活非常艰辛，但她仍然受到了很好的教育（相对于她当时所处的条件），成长成为了一个能自食其力、独立思考的人。
这本书情节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没有什么戏剧性，相比于「一句顶一万句」里人物的命运来说，书中主人公的生活几乎可以用“美好”来形容了。我在想是什么造成了这种不同。除了「两本书所写的群体本身就是恰好有着不同命运的两批人，不一定非要拿过来比」这一最简单粗暴的解释之外，我想最主要的差别大概就是「教育」。
弗兰茜的祖母目不识丁，但是却有着惊人的智慧与远见——虽然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以及现实中这到底是不是能真实存在的——祖母让弗兰茜的母亲从小就给他们姐弟读圣经和莎士比亚，告诉她无论如何贫穷都不能放弃孩子的教育，因此弗兰茜从小就喜欢以书为伴。出于一些自身经历，她知道自己和其他女孩合不来，用「一句顶一万句」里面的话来说，她从小就没有“说得来”的人，但是她整天去图书馆借书读书，也并没有觉得很寂寞。即使偶尔会孤单，也给人一种这是出于她自身选择，而不是一种“世界本如此”的悲凉。她周围不乏奇怪的人，但或许是读书让她有更加清醒的头脑，本书中的一些细致的心理描写偶尔让我感到惊讶，惊讶于这个小女孩对事情对人看得如此清楚。在艰苦的生活中与混杂的人群中，她的思想似乎能自动撇去一些杂质，留住那些美好的瞬间；忽略这些人表面上是多么古怪，而注意到人性中闪光的一面，例如她的父亲、母亲、她的茜茜姨妈......
弗兰茜·诺兰这孩子，集罗姆利家人和诺兰家人的所有特征为一体。她有鲜明的弱点和强烈的爱美之情，这是贫穷的诺兰家人的特点。她既具有外祖母罗姆利的神秘感、讲故事的才能、伟大的信念以及对弱者的同情心，又有外祖父罗姆利残忍的意志力。她有些艾薇姨妈的模仿天赋，也有些鲁蒂·诺兰的占有欲。她有茜茜姨妈对生活和孩子的热爱。她有乔尼的多愁善感，却没有他的绝世美貌。她继承了凯蒂所有的柔情似水，却只有凯蒂一半的坚强如铁。她是所有这些优点和缺点的混合物。
她身上还有更多的其他成分。她是图书馆里读到的书。她是图书馆棕色碗里的那朵花。院子里枝繁叶茂的那棵树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和深爱的弟弟激烈争吵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是凯蒂秘密、绝望的哭泣。她是父亲醉醺醺蹒跚回家的耻辱。
她身上有这一切的一切，还有更多罗姆利和诺兰家族人没有的素质：阅读、观察、日复一日的生活。这些素质命中注定属于她，而且只属于她，是与两个家族任何成员都不同的素质。这是上帝或类似上帝的神灵，赋予每个灵魂独一无二的素质，就像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指纹一样。
如果将每个人懂得的领域比喻成一个圆，「一句顶一万句」中的人大多数是底层劳动人民，靠着一门手艺生活，每个人的圆面积很有限，因此想要找到和自己有交集的人是如此困难。即使有时候有的圆足够大，大到能包含其他的圆，那也不是真正的交集。正如书中说的， 一个人遇事总是找另一个人拿主意，自己却丝毫不贡献主意，那大圆也会厌倦。所以通过读书、受教育，拓展自己的领域，让自己成为丰富的人大概确实是挺重要的一件事。
而再仔细想想，这似乎又是个既不充分也不必要条件🤔。或许就有两个小圆刚好契合，或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互补关系；而「一句顶一万句」中文化水平相对较高的“私塾老汪”和“传教士老詹”同样也没有摆脱悲剧的命运......有时候会感觉到大抵生活的本质即是荒诞与不可预测。
说到这里就放一张布鲁克林吧
📍 费城艺术博物馆
费城艺术博物馆真的是意外的惊喜，画作收藏量超级丰富，尤其是印象派的画作。逛的时候感觉真的是宝藏博物馆。不过回到纽约之后又逛了The MET之后还是觉得The MET完胜了——人家出名是有原因的。
仅说绘画的话，这些博物馆的展品让我感受到的共同点是：越接近现代的越欣赏不了...... 其实并不是很懂印象派的门道，但单纯从感受的角度来说，看着这些作品确实可以体会到一种内心的平静，毫不张扬的风格却可以长久地吸引我的目光。我理解很多有个性的作品是想要表达一种强烈的情感或者诉求，只是它们实在是强烈到让我看一眼就想要逃开。无法想象艺术家整个创作过程中如果都是这种精神状态，那得是怎样一种精神状态......只能说尊重理解。
📍 半拿铁：互联网泡沫
听完之后记得最深的一段就是：当时人人都认为「这次不一样」，但其实每次到最后都一样，泡沫总有破灭的一天——“人类从历史中吸取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来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对20年前的事情我只能从历史文章中了解，而关于这一次的AI浪潮，我却第一次有着直观的感知。这一年中我的身边也充满了类似「这次不一样」的表达，我也一直很相信「这次不一样」，但是真的不一样吗？我想是也不是。不一样的是技术有创新，就像我的生活确实因为AI工具的出现发生了改变；20年前那次确实也是不一样，世界第一次因为“互联网”变得触手可及。但说着「这次不一样」的人除了有未来的信徒，还有狂热的韭菜，但大抵泡沫膨胀起来又终将破灭的这个规律确实历来没有什么不一样。浪潮过后，蒸发掉的是市值，但确实也有很多宝贵的东西留了下来，成为了下一个阶段的基石或是引领者。我想重要的是弄清自身在浪潮中的定位。
🎆 新旧交替之时
南方周末2024新年献词丨守住不惑的底线，选择做最值得的自己
去年才开始关注南方周末的新年贺词。2022年无论是从宏观环境还是我个人来说都是艰难的一年，而我觉得南方周末的新年贺词刚好很好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字句充满了向上的希望；而2023年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我想最好不过今年贺词中提到的「变局」。
这是变局中人的日常，毕竟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而在这其中，守住自己的内心，守住自己的生活，就是在守住不惑的底线，守护人生的大盘。
感觉今年的贺词和去年比起来少了一些昂扬，多了一些沉稳。如果说去年的贺词是有一种冲破黑暗，向上生长的力量；今年的贺词倒是有一种在浪潮中坚持自我，向下扎根的力量。
翻出了2022年最后一天的时候发的朋友圈，现在看来还是很喜欢自己写的这一段话（小小自恋一下）：
但感觉今年却写不出来这样的文字了，现在都没想好年终总结发什么，甚至都有点懒得拼图发朋友圈了。不过这似乎也是一种好事，因为当下我的内心很平静，我觉得自己已经认真过好了这一年，也没有特别想要宣扬或展示什么。印象中2023年我没有回顾过上面这段话，但冥冥之中我却真的有在努力「走进他人」与「重拾自我」，也很幸运地能够开始「尽情生活」。
2024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一年，「守住不惑的底线，选择做最值得的自己」作为我自己的新年寄语竟也意外地合适。希望明年再回首的时候也能惊喜地发现自己真的做到了吧。
最后就以喜欢的冰淇淋结尾吧！
也不知道竹白这个平台到底还能撑多久🤣🤣 我们新的一年再见！
感谢你的阅读，I will see you so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