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希腊语：Σωκράτης；英语：Socrates）是古希腊哲学的奠基人之一，他与徒弟柏拉图、徒孙亚里士多德并称为 “古希腊三哲”。作为这样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他居然“不喜欢书”？是的，我也曾感到惊讶。在2025年世界读书日之际，我想借最近的翻译工作和一次特别的希腊之行，与大家分享这个发现，以及我的思考和感怀。
在希腊，遇见苏格拉底
最近我完成了领英（LinkedIn）创始人里德•霍夫曼的新书《AI 赋能》（Superagency）的中文版翻译。在书中，作者引用了一段苏格拉底与青年哲学家斐德罗的对话，这段文字刷新了我对苏格拉底的认识。而就在本月初，我参加了赋远社主办的“探寻西方文明源头”的希腊游学项目，便带着这一问题与好奇心，踏上了为期两周的希腊之旅，格外留意与苏格拉底有关的一切。
希腊人对苏格拉底的敬仰随处可见。在雅典科学院的门前，有一尊3米多高的苏格拉底雕像，由希腊雕塑家列奥尼达斯•德罗西斯（Leonidas Drosis）创作于 19 世纪，采用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呈现了苏格拉底身着长袍、右手托腮沉思的经典形象。在他身后，一根10米高的爱奥尼亚式石柱上伫立着阿波罗神像；而对面，对称的是柏拉图雕像与雅典娜神像的组合。这对师徒身后，分别是希腊神话中最具智慧的男神与女神，或许正是凡人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耀吧。
让我印象尤为深刻的，还有位于雅典古集市遗址中的另一尊苏格拉底雕像。导游说那里曾是雅典最热闹的地方，也是苏格拉底经常演讲、与人辩论的地方。“就是这里！” 导游指着走过的一片残垣说，我停下脚步，猛拍几张照片，脑海里试图还原2400年前苏格拉底在这里慷慨陈词的样子。更让我惊喜的是，苏格拉底雕像的对面，是一位他未曾谋面的中国伟大思想家和哲学家——孔子，导游说这组“苏格拉底与孔夫子”的雕像是在疫情期间落成的，显示了希腊人对孔子和东方哲学的崇敬。孔子和苏格拉底分别生于中国的春秋末期与希腊的古典时期，虽未谋面，却精神相通。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卒于前479年；在孔子去世后10年，苏格拉底出生了。
“精神助产士”
公元前469年，苏格拉底出生在雅典的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是石匠兼雕刻师，母亲是助产士。他自幼聪慧，却不追求财富与权力，而是致力于探求智慧与美德。他没有创办学园，而是以街头为课堂，常年在集市、体育馆等公共场所与人对话辩论。他提出“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善”这些根本性问题，开创了以提问启发思考的苏格拉底式对话法（Socratic Method），深刻影响了后世的教育与哲学理论和实践。
苏格拉底自称为“精神助产士”，这一比喻源自他母亲的职业。他认为自己并不“传授”知识，而是通过对话帮助人们“分娩”出内心已有却未意识到的思想和智慧。他强调，每个人都拥有理解世界的潜能，而哲学的使命正是唤醒这种潜能，让人“认识自己”，追问生命的意义。
他挑战传统观念，批判雅典社会的虚伪与无知，得罪了不少权贵。公元前399年，苏格拉底被控“不敬神明”和“腐化青年”，被一个501人的陪审团判处死刑。他拒绝了朋友和学生要他乞求赦免和外出逃亡的建议，在监狱饮下毒酒而死，终年70岁。
为什么不用书本？
苏格拉底式对话在现代教育中仍然是重要的教学方法之一。可能最大的区别在于，苏格拉底终其一生都拒绝使用书本教学，而是通过与人的面对面交流来进行人生和哲学探讨，也从未留下任何著作。幸运的是，他的学生柏拉图用书记载了苏格拉底的哲学思想和智慧。柏拉图的著作主要是以“对话录”的形式写作的，很多都是以苏格拉底为对话主角，记录了老师的思辨与智慧，再现了他的“思辨即生活”的精神风范。
在柏拉图的对话录《斐德罗篇》中，有这样一段苏格拉底和年轻哲学家斐德罗的对话：
“你知道，斐德罗，写作与绘画有一个奇怪的共同点。绘画的作品站在那里好像是活着的，但如果有人向它们提问，它们会非常庄重地保持沉默。书面文字也是如此。你会认为它们好像在说话，仿佛它们有一些理解力，但如果你对所说的内容提出质疑，想要了解更多，它们却只能重复原来的那一套话。而且，一旦书被写下来，每一段话都会到处流传，传到那些理解它的人那里，也传到那些与它无关的人那里。它不知道应该对谁说话、不应该对谁说话。”
从这段对话中我们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苏格拉底不喜欢书，也不喜欢书面文字。他认为书面文字是静态的，无法与读者互动，应答读者的追问；更糟糕的是，书籍的流传让作者失控了，书中的内容可能被理解，也可能被曲解，而作者无法向读者解释，辨析对错。我也是看到了这段对话后恍然大悟，原来苏格拉底选择对话式教学，是源于他对书籍作为教学工具的质疑和放弃。他不愿意把思想“冷藏”在文字里，而是要通过人与人的对话让思想保持活力。
然而，书和书面文字毫无疑问是几千年来传承和传播人类文明的最重要载体之一，没有书面文字记载的早期人类文明被称为“史前时代”。人类从书籍中获得了海量的知识和智慧，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有倡导阅读的“世界读书日”。书籍不仅承载了知识，也激发着共鸣、思辨与创新。即使是没有作者在场，读者之间围绕着每一本书的分享和讨论能让更多的人获得启迪和感悟；甚至对书中内容误解，也可能成为思想的火花。
“认识你自己”
霍夫曼先生在《AI 赋能》这本书中引用苏格拉底和斐德罗的对话，正是想提醒我们：面对一个时代的新技术、新事物，人们往往低估其对人类生活和文明的深远影响。就像书籍在苏格拉底看来充满缺陷，后来却成为文明的基石。然而，苏格拉底对书和书面文字的偏见丝毫不掩盖他智慧的光芒，他的智慧正是在于深知自己在认知上的局限。
在我们的研学团去古希腊圣地德尔菲的路上，导游给我们讲了一个小故事。在古希腊，德尔菲是太阳神阿波罗的神谕之地，希腊各个城邦的人都去德尔菲求神谕。苏格拉底的朋友凯瑞丰曾前往德尔菲的阿波罗神庙，向女祭司皮媞亚提问：“世上是否有人比苏格拉底更有智慧？” 神谕的回答是：“没有人比苏格拉底更有智慧。” 苏格拉底听闻此言，感到困惑与不安。他内心坦诚地觉得自己一无所知，他说：“我只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自己不知道，这正是苏格拉底的智慧。他的人生哲学也镌刻在德尔菲阿波罗神庙入口：
“认识你自己”（希腊语：Γνῶθι σεαυτόν，英语：Know thyself）
《AI 赋能》
最后，借这个特别的日子，我想郑重推荐里德•霍夫曼的新作《AI 赋能》（Superagency），中文版即将于2025年5月出版，请用文末的二维码获得新书详情和预购链接。这本书不仅深入探讨了 AI 技术如何赋予我们更强的能动性，也让我在翻译过程中重新审视并领会了苏格拉底的思想。
让我感触尤深的是，苏格拉底式对话在 AI 时代焕发出全新的形式与意义。比如，可汗学院基于 GPT-4 打造的 AI 教学助理 “Khanmigo”，能够让学生与历史人物“对话”——包括与美国开国总统乔治•华盛顿讨论政治理念。而霍夫曼先生更是训练了一个名为 “Reid AI” 的 AI 分身，不仅音容酷似本人，更能在演讲与交流中呈现出他一贯的观点与思考。
你看，AI 正在帮助我们克服苏格拉底所担忧的书面文字的局限。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在 AI 的辅助下，人类的思想可以真正摆脱时间的束缚，获得一种形式上的永生。
📖 2025年4月23日 · 世界读书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