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伏击》第4章：“每周回顾”？不，是“每周崩溃”

第4章：“每周回顾”？不，是“每周崩溃”

那个你永远在“跳过”的神圣仪式

亲爱的，让我们诚实地面对一个场景。

现在是周五下午4点。你刚刚在“犬性循环”里扑腾了整整一周，回复了上百封邮件，参加了无数个“对齐”会议，你感觉身体被掏空，灵魂只剩下一半。

就在这时，你那尽职尽责的日历“Duang”地弹出一个提醒：「神圣的GTD每周回顾」。

你的反应是什么？

你甚至都没有多想。你那久经沙场的手指，带着一丝轻蔑（和无法掩饰的疲惫），熟练地点击了“10分钟后提醒我”。

4点10分，它又响了。你再次点击：“30分钟后提醒我”。

4点40分，你终于受不了了。你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干脆利落地点击了“取消”。

到了周六早上，阳光明媚。你端着咖啡，看着那个躺在日历里、已经“灰掉”的提醒事项，心中充满了负罪感。你感觉自己像个“效率骗子”，一个背叛了效率导师（戴维·艾伦）光辉教导的“叛徒”。

你不是唯一一个。

在那些“生产力”论坛和“搞定”小组里，充斥着这样的“忏悔帖”：“我爱GTD，但我就是做不到每周回顾”¹，“我为什么总是跳过每周回顾？”²，“我宁愿去做点别的杂活儿，也不想开始回顾”³。

现在，请允许我代表你那疲惫的灵魂，问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如果一个系统里最“核心”、最“神圣”的步骤，被99%的用户不约而同地“跳过”了，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这99%的人身上，还是出在这个“核心”步骤的设计上？⁴

欢迎来到本章。这一章，我们就是要做一次“效率系统的尸检”。

你即将被无罪释放。

你跳过“每周回顾”，不是你的错，而是这个系统设计的错。⁴你不是懒，你也不是意志力薄弱。你只是个人类。

我们挖出了藏在这个神圣仪式背后的两个“凶手”。准备好，让我们开始吧。

“凶手”一号：清点“数字垃圾场”的沉重代价——认知负荷

还记得我们在第2章里聊过的那个概念吗？

GTD的核心原则之一，叫“全部收集”。⁴它听起来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禅”。它承诺你，只要你把大脑里所有的“破事儿”都清空，放进一个“可靠的外部系统”，你就能获得“心如止水”。

但我们（在第2章）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全部收集”并没有解决你的认知负荷，它只是转移了你的认知负荷。⁴

它怂恿你，把你“大脑的垃圾”，勤勤恳恳地转移到了“APP的垃圾场”里。

你并没有“清空”大脑，你只是换了个地方“堆料”。这个地方，我们称之为**“数字垃圾场”**。⁴

现在，这个“凶手”一号登场了。它的学名，叫做**“认知负荷理论”**。⁵

这个天才理论，由澳大利亚的教育心理学家约翰·斯威勒提出。⁵他告诉我们一个温柔的真相：我们用来“思考”和“处理”信息的大脑区域，也就是“工作记忆”，它不是什么云空间，它只是一个超级迷你的“厨房流理台”。⁶

它小到什么程度？它一次大概只能放上5到9样东西。⁶

斯威勒进一步说，认知负荷有好几种。⁷我们真正害怕的，叫**“外在认知负荷”**。⁸

这是什么意思呢？

• “内在负荷”是“做饭”本身的难度。比如“做一道佛跳墙”很难，这是应该的。
• 而“外在负荷”⁸，是“你那个该死的、设计反人类的厨房”带来的辛苦。

比如，菜刀在三楼，锅在一楼，盐在地下室。⁹你光是“准备”做饭，就已经累瘫了。这种因为“信息呈现方式不佳”或“系统设计差”而强加给你的、毫无意义的辛苦，就是“外在认知负荷”。⁸

好了，现在让我们回到周五下午。

GTD的“每周回顾”，就是那个“反人类”的厨房设计。

它要求你在周五下午（你本已精疲力尽）的时候，把你那个堆积如山、气味感人的“数字垃圾场”里，成百上千个“想法碎片”、“过期的下一步行动”、“不知所云的收藏”，一次性搬到你那个小小的“厨房流理台”上。

这根本不是“心如止水”。这是“认知海啸”。

我们必须意识到一个在数学上就自相矛盾的悲剧：GTD的“捕捉”是无限的加法，而“回顾”是一个有限的管理行为。这个系统鼓励你拼命囤积，却只给你一把小牙刷去打扫一个巨大的体育场。

这绝非危言耸听。

在GTD的实践者论坛上，一位可怜的用户“崩溃”了。他发帖说，他的“每周回顾”花了足足3个小时，而他依然没做完。¹⁰

为什么？因为他（非常典型地）积累了超过250个“下一步行动”和近100个“活跃项目”。¹⁰

另一位（显然是理工科的）用户，做了一个更令人绝望的数学题。¹¹他发现，如果严格遵守戴维·艾伦说的“1小时回顾”标准，来检视他那（非常正常的）34个项目，他平均每个项目只有14秒的检视时间。¹¹

亲爱的，14秒。

这14秒，只够你眨眨眼，感叹一句：“天呐，我怎么有这么多破事儿”。

这就是“外在认知负荷”。⁴

我们憎恨的根本不是“回顾”这个动作，我们憎恨的是“维护”这个系统。¹²有用户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之所以崩溃，是因为他们“把所有的处理工作（即“组织”和“澄清”）都留到了回顾时才做”，这导致回顾变得“势不可挡”。³

你花在“管理这个该死的系统”上的精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你“执行”的精力。⁴

你以为的“每周回顾”：禅意、清爽、掌控全局。

实际上的“每周回顾”：面对一个3小时、250个任务、100个项目的“认知垃圾场”¹⁰，你就像一个被迫在周六打扫房间的倒霉孩子。⁴

但请稍等。“认知负荷”还只是“凶手”一号。那个更可怕的、真正的“王牌杀手”，是“凶手”二号。

“凶手”二号：掏空你意志力的“决策疲劳”

你以为“每周回顾”只是“看”一眼那250个任务吗？

不，你错了。

它远比这更凶险。你不是在“看”，你是在“决定”。

“每周回顾”的本质，是一个“决策风暴”。它要求你像个CEO一样，对你那个“数字垃圾场”里的每一件“破事儿”做出裁决：⁴

• “这个‘周一的邮件’……还重要吗？删吗？”（决策 -1% 电量）
• “这个‘买牛奶’……是‘下一步行动’吗？还是‘情境’？”（决策 -1% 电量）
• “这个‘项目A’……我卡住了，下一步到底是啥？”（决策 -5% 电量）
• “这个‘项目B’……是不是该委派给老王？”（决策 -2% 电量）
• “这个网址收藏……是放入‘将来/也许’还是‘阅读列表’？”（决策 -1% 电量）

为了理解这有多么致命，我们必须隆重请出另一位心理学大神，罗伊·鲍迈斯特。¹³

鲍迈斯特和他的同事们，通过一系列天才的实验，给了我们一个（令人沮丧但）温柔的真相：

“意志力”不是一种美德，它是一种有限的“生理资源”。¹³

它就像你手机的电池。你每做一次决定，无论大小，都在消耗它。¹⁴

在他们那个经典的“巧克力与萝卜”实验中：¹⁵

研究人员把一群（可怜的）被试学生带进一个房间，房间里弥漫着刚出炉的巧克力饼干的香气。桌上放着两样东西：一盘诱人的巧克力饼干，一盘（令人反感的）生萝卜。

• A组学生（幸运组）被告知：“请随便吃巧克力。”
• B组学生（倒霉组）被告知：“请随便吃……萝卜。但绝对不准碰巧克力。”

B组学生经历了灵魂的拷问。他们抵制着诱惑，痛苦地啃着生萝卜。他们成功地“决策”并“执行”了“抵制诱惑”这个任务。

随后，两组学生都被要求去解一个（实际上根本解不开的）几何难题。

你猜怎么着？

那些（A组）吃了巧克力的学生，平均坚持了20分钟。

而那些（B组）刚刚用尽全力抵制了巧克力诱惑、意志力耗尽的学生，平均只坚持了8分钟，就缴械投降了。¹⁵

B组学生不是更“笨”，也不是更“懒”。他们只是“累”了。他们的“意志力电池”在“抵制诱惑”这个决策上，已经耗光了。

这就是**“决策疲劳”，也叫“自我损耗”**。¹³

现在，让我们再次回到那个“每周回顾”。

它就是那个“决策萝卜”。它强迫你在短时间内，做出海量的、低价值的决策。⁴

你不是在做“我的人生该何去何从”这种高价值决策。你是在做“这个PDF是归档还是删除？”“这个任务是勾选还是推迟？”

当你的大脑在3个小时内，被迫对那250个任务和100个项目进行“归档/删除/委派/下一步”的疲劳轰炸后……¹⁰

你的“意志力电池”会发生什么？

它会直接“过热宕机”。

法官、午餐和“默认选项”的恐怖故事

如果你觉得“意志力电池”听起来还太抽象，那让我们来看一个真实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研究。⁴

心理学家沙伊·丹齐格和他的同事们，也想知道“决策疲劳”到底有多大威力。¹⁶于是，他们去观察了一群人——一群每天都在做重大决定的人：法官。

他们跟踪了以色列一批经验丰富的假释法官。这些法官的工作，就是决定“这个囚犯，是否可以被假释？”。¹⁷

这可是个高耗能的决策。

丹齐格团队记录了法官们一整天的工作。他们把法官的工作日，按照两次休息（上午的点心和午餐），分成了三个“决策区间”。¹⁷

然后，惊人的发现来了。

如果法官是“满电”状态——比如每天早上刚上班时，精神饱满，喝着咖啡——他们做出“有利裁决”（即“批准假释”）的比例，高达65%。¹⁶

恐怖的转折发生了。¹⁶

随着时间推移，法官们连续工作，连续“决策”。他们（可怜的）“意志力电池”电量不断下降。而那个“批准”的比例，也随之逐渐下降……下降……下降……

在下一次休息（比如午餐）之前，这个比例会降到接近于零。

然后，奇迹发生了。¹⁷

法官们去吃了顿午饭。（鲍迈斯特的研究也发现，葡萄糖——也就是食物——是补充“意志力电池”的燃料）。¹⁸

戏剧性的反转来了。¹⁶

当法官们吃饱喝足，回到法庭，你猜怎么着？

“批准假释”的比例，瞬间“满血复活”，“duang”地一下回弹到了65%。

这个研究结果震惊了所有人。它赤裸裸地揭示了一个真相：

法官们不是变“坏”了，他们只是“决策疲劳”了。

对于一个法官来说，“批准假释”是一个复杂的、高耗能的决策（“他会再犯罪吗？我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而“拒绝假释”（维持现状），是那个最省力、最简单的**“默认选项”**。¹⁹

当你的意志力电池耗尽时，你的大脑为了保护你，会自动进入“节能模式”。它会开始选择最简单的“默认选项”。¹⁹

这包括两种典型的行为：

1. 拖延¹⁴：“我明天再看”。
2. 选择默认¹⁹：“维持现状”。

欢迎来到“每周崩溃”：这不是你的懒，这是人性

现在，亲爱的，回头看看你自己。

周五下午4点，你，就是那个精疲力竭、饥肠轆辘的“法官”。

你那个“3小时、250个任务”¹⁰的“每周回顾”清单，就是那个等待你判决的“囚犯”。

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项：

• 选项A（高耗能）： 咬牙坚持，花3个小时，做出几百个“删吗？”“委派吗？”“下一步是啥？”的微小决策。⁴
• 选项B（默认选项）： “去他的，我下周再说。”

“跳过每周回顾”——这就是你（的大脑）能选择的、最省力的“默认选项”。⁴

你根本不是“懒”，也不是“意志力薄弱”。

你只是一个没吃午饭的“法官”。¹⁶

你的“拖延”¹⁴，是你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尖叫：“求你了！别再让我做这些该死的决定了！”

现在，我们可以交出那个终极比喻了。

GTD的“每周回顾”，到底像什么？

它就像你妈，在你玩了一周、把房间搞得像“数字垃圾场”一样乱之后，在周六早上7点，准时冲进你房间，拉开窗帘，指着你那堆满垃圾的房间，严厉地命令你：“今天必须‘大扫除’！全部清点一遍！”⁴

你当然知道“扫完会很舒服”，你当然知道“掌控感”很重要。

但那个“认知负荷”（垃圾实在太多了¹⁰）和“决策疲劳”（决定每件东西的去留⁴）实在高到反人类。

你（的人性）会选择什么？

你当然选择：“把房门一锁，假装人不在。”⁴

你甚至会撒个谎：“妈，我今天约了同学……做作业。”（翻译：“老板，我今天有个紧急……邮件要回。”）

这不是“堕落”，亲爱的。这是“人性”。这是一种在“反人性”系统面前，无比聪明的、适应性的“自我保护”。

结语：放下那把“维护”的锤子，我们不是“管理员”

我们追求效率和生产力，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赢得更多”⁴，是为了创造价值，是为了更早地“G.T.F.O”⁴去享受生活。

但GTD的“每周回顾”，让我们从一个“价值创造者”，异化成了一个“任务管理员”。⁴

不，我们甚至成了自己那堆“破事儿”的“高级保姆”。⁴

我们每周五，不是在“创造价值”，而是在“维护那个该死的系统”。

是时候承认了：

一个需要你每周花3小时来“维护”的生产力系统，本身就是一种“反生产力”。¹⁰⁴

别再“战胜”你的拖延症了。你该“感谢”它。

你对“每周回顾”的拖延，不是你的“病”，而是你的“抗体”。

这是你健康的灵魂，对这个“反人性”系统的最后一点、也是最正直的“抗议”。

所以，让我们停止内耗吧。

让我们一起，温柔地、坚定地“跳过”那个“每周崩溃”。

让我们一起，把房门锁上⁴，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出于“战略性静止”⁴的智慧。

在下一卷中，我们将学习“猫的伏击”——一个真正顺应人性的系统。

它不需要你当“保姆”，它只需要你当“猎手”。它不需要“每周回顾”，它只需要“致命一击”。

现在，合上这一章。你被无罪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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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