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数学老师,是一个“老头”,一个传奇的“老头”。

上高中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害怕他的,其实害怕不是很准确,更多是敬畏。老师永远都很利索,不讲什么废话,我也一直不敢跟他闲聊。我想,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很能形容他的形象。我总觉得他像任正非。他是一个很有“时代气”的人,带着那个年代的奋斗和坚守。他上课几乎不用PPT,很多资料都是手写,他写字母z喜欢用花体,上课的时候在讲台上天天苦口婆心地跟我们讲道理。他在家长会上跟家长说,希望有哪一个时刻,他的话能够叫醒一个同学。

有一次他看了一个视频,然后,我们的所有作业本封面就多了这样一段话:

不是因为有了希望才坚持,而是因为坚持才有了希望!

不是因为有了机会才去争取,而是因为争取了才有机会!

不是因为会了才去做,而是因为做了才能会!

不是因为成长了才去承担,而是因为承担了才会成长!

不是因为拥有了才去付出,而是因为付出了才会拥有!

不是因为突破了才去挑战,而是因为挑战了才有突破!

不是因为有了收获才去感恩,而是因为去感恩了才有收获!

看起来很鸡汤,同学们听到的时候都在低声笑,笑着笑着,就背过了,笑着笑着,就入心了。

高二的时候,他给我们讲叶剑英元帅的《攻关》,希望我们发扬这样的精神。一轮复习的第一节课,他又讲了一遍,然后,一轮复习册上多了我们每个人手抄的诗:

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

“苦战能过关”。百日誓师的时候,我们想了很多口号,最后这一句被同学们提出来,立马受到了欢迎。一开始大家没有那么走心,但是真正喊出来的时候,至少我的眼眶里真的泛起了泪花。

老师天天给我们上课,有时候还是两节三节,能说的话能讲的道理反反复复讲,总有讲完的一天,讲完了,老师就再讲一遍,听多了,慢慢成了习惯,老师就这样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讲,真的挺真诚的。

老师觉得我们这一代真得很幸福,有一天他给我们讲他的人生。当时他读化学出来,交人们制作化肥,后来他改读数学,读完函授数学开始教初中,10年来我们学校教高中,一教十五年。

我当时听的时候,我的语言不能形容我的感受,暂且用“震撼”命名吧,总之是一阵无言。脑海里,一个青年在斑驳的黑板上写化学式,在木桌前读书,然后又一路丰富自我,最终扎根教育。那种震撼,当时是,现在也是。前两天我去看他,跟他讲我们学高数,他说他当时读函授的时候,别人都是大专生,他们是化学生,完全没有数学体系,老师讲得又很快,而且还要考试。他就刷题,看教材的例题,看同一类题要怎么做。建立体系是一个过程,但是应对考试可以刷题。

我想起来这段经历,我跟他说,您简直是传奇人生。他说别把他看得那么神话,有的时候就是为了生活。我说,那回头看,也是很精彩的。他跟我说,人来到世界上,总还是要做一点事情,总还是要直面困难,现在没有分配工作,家庭条件好,可以设计自己的人生,自己看自己的路怎么走。他说:“你的组织能力比较强,上了大学除了学业可以做一做其他的工作”,其实我不敢跟他交流,可是他就是看在眼里。

我又想到他总是强调课本,他说他们那个年代没有教辅资料,只能看着课本慢慢学。他带着我们一点点看定义定理,做课后题。看着看着,慢慢觉得教材的作者在跟我们对话,慢慢就看进去了。我跟他说,现在很多人说教材不好,我一点没觉得,因为当时您拆解的很细。他说,人教版教材放眼全国是比较精炼的。

面对老师,我还是话比较少。我跟他说感觉带完高三没有那么精神了,他说现在年纪大了,要注意慢性病管理,吃喝都比较注意,他还说记性也不太好了。我说那数学那么多东西您还是那么清楚,怎么都不会忘,他说毕竟教了一辈子了。

他还说上大学要注意纪律,离开的时候说谢谢你来看我,以后常来看看。看着他的白发,总觉得他上课和下课的状态还是不一样,心里有点酸酸的。

可能对很多老师来说,我都算不上什么得意门生,但对我来说,这些老师都挺好的。可能用感恩太宏大了,就是真心觉得,老师们真的都挺好的,特别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