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日晚上去北京的二七剧场看了《 我,堂吉诃德!》,走出剧场往地铁站走的时候嚎啕大哭。加上剧中哭的一次,剧末哭的一次,看着一部喜剧戏剧我总共哭了三回。倒不是我对戏剧作品的理解有多么深刻,只是这部剧让我想起了自己很多有关信仰的经历与过去的思考。
作为一部音乐剧,《我,堂吉诃德!》很是古典,结构完整,音乐周正,探讨的也是一个古老的话题——追逐梦想。第一次读《堂吉诃德》的时候是初中,当时只觉主角是个傻帽小丑,但现今却回忆起自己去年愤然在左边小臂上刻下黑色纹身,「enter the narrow gate」,觉得过堂吉诃德式的人生才是无悔的。
而这一回我的落泪,是带着一种羞愧——所以我终究要成为一个保守的人?所以我终究也不太觉得梦想有何要紧的?…又或许,别对自己太苛刻,成不了堂吉诃德,不如成为歌颂堂吉诃德的人,成为剧中的这位米格尔•德•塞万提斯,一个诗人?
BTW,这部戏剧的豆瓣高赞影评都是2012年的了,只能叹理想主义者越来越少,豆瓣也越来越现实了。
前段时间阅读到 邱妙津,她的文字虽然没有特别吸引到我,到经历却让我着迷了:1969年(与我母亲同年)出生,1991年毕业于台大心理学系,1992年留学法国,1995年在巴黎自杀,年仅26岁。在那个年代,她的同性文学在台湾影响巨大。自杀一事更是引起震动。袁哲生、黄国峻……那一代的台湾青年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灵折磨呢?
在《 鳄鱼手记》里,邱写道:
在这个城市,人们活著只为了被制成考试和赚钱的罐头,但十八岁的我,在高级罐头工厂考试类的生产线上,也已经被加工了三年,虽然里面全是腐肉。
大学像个过度臃肿的魔术袋。所谓的大学生就是被允许在袋里装进任何东西的特殊-阶级。考上大学,你被分发到一个袋子,里面空空,社会上的成人们暂时放你四年假(某些不幸的科系例外,他们被选择一生做社会的栋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你在袋子里放进任何东西,只要你保存好大学生的学生证。
我不再认为我是不快乐的人了,相反地,我知道我有「困难的问题」,这就是 一种乐观的方式了,因为问题总是有解答的,而不快乐,就像是坏天气那样,你是 无能为力的。一旦我认为,这一切将得不到答案,甚至在死亡中也得不到,那么我就不太管我快不快乐了,『问题』以及『问题的问题』就不存在了。这也就是快乐的开始。
家是那张蓝皮的金融卡,没必要回家。大学暂时提供我某种职业,免於被社会和生活责任的框架压垮,只要当成简陋的舞台,上紧发条随著大众敲敲打打,做不卖力会受惩的假面演出,它是制造垃圾的空荡荡建筑物,奇怪的建筑,强迫我的身体走进去却拒绝我的灵魂,并且人们不知道或不愿承认,更可怕。两个「构造物」,每天如此具体地在那儿,主要构成我地供人辨识,也不断地蠕动着向我索求,但其实抽象名词比不上隔壁的统一超商更构成我。不看报。不看电视。除必点名的体育课外不上课。不与过往结识的人类做任何联络。不与共同居住的人类说话。唯一说话的时刻是:每天傍晚或中午到辩论社,去做孔雀梳刷羽毛的交际练习功课。
家人从小包围在我身旁,再如何爱我也救不了我,性质不合,我根本丝毫都不让他们靠近我的心,用假的较接近他们想像的我丢给他们。他们抱著我的偶身跳和谐的舞步,那是在人类平均想像半径的准确圆心, 经计算投影的假我虚相(我是什麽很难聚焦,但什么不是我却一触即知);而生之壁正被痛苦剥落的我,在无限远处涣散开,远离百分之九十的人类挤身其间,正常心灵的圆圈。
读到这样的文字,真令人想哭。大陆的这一代年轻人,很多大概会在大学时期经历相似的体验吧?他们是如何面对这样的挣扎的呢?有的选择一生做社会的栋梁,有的选择做个罐头般的享乐主义者,那么,那些不愿做罐头、栋梁,也没有找到自己舞台的人,该怎么办呢?社会给他们提供了什么样的出路吗?
就这样,还不如选择做一个堂吉诃德。
最近读到《 安房直子:打开一扇通往世外桃源的门》,觉得《 狐狸的窗户》很美:
我扛着长枪在走回山中小屋的路上迷路了,想着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女孩,走着走着突然遇见一片蓝色的桔梗花田。我跟着一只小狐狸来到了一家蓝染屋,小狐狸变作了一个小女孩,开始劝说我染蓝帽子、围巾、手指……在我万分抗拒之时,小狐狸伸出双手,把染蓝的四只手指围成一扇蓝框的菱形窗户,而透过这扇窗户,我竟然看到了一只美丽的雌狐狸。
小狐狸讲述了她与死去的妈妈的故事,而正是这扇窗户让她能够随时看到妈妈,不再孤单了。而孤单的我也决定染蓝自己的手指,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窗户。透过我的窗户,我看到了那位曾经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但再也见不到的女孩。
故事的后续是,我怀着快乐的心情回到家,想起了母亲。却习惯性地洗了手,再去找那只狐狸,却再也找不到了。
故事的结尾还附有一首《狐狸的歌》:把你的手指染蓝吧 染蓝吧 用漂亮的桔梗花 透过小小的窗户 可以看见灯晕下的母亲 淡淡橘黄色的家 把你的手指染蓝吧 染蓝吧 用小小的桔梗花 透过小小的窗户 可以看见月光下的梳妆台 害羞的姑娘在等着出嫁 把你的手指染蓝吧 染蓝吧 用香香的桔梗花 透过小小的窗户 可以看见纠缠下的小手指 耳边年少的悄悄话 把你的手指染蓝吧 染蓝吧 用漂亮的桔梗花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抬头看月亮,现在还可以把手指比成一个相框啦!或者吃 好吃的东西,不然看看也行。


#零碎
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你却往肚子里吞下了门口随便买的什么东西。家里没有咖啡,没有牛奶,没有好运。上班又迟到了,打电话请个病假,或者不请假也行。往浴室镜子里瞟了一眼,昨晚制订的“自我提升”计划看来今晨又成了泡影。在爱人身边醒来固然美好,可是你接着想起昨晚的争吵,自己的气还没消。更不用说,匆忙出门没时间洗澡让你一整天都偏执多疑。
都是来享福的人,红土
看到田里长了青草,就想当一个放牧的人 看到田里有了庄稼,就想当那个割草的人 那些牛啊羊啊我也可以像你们那样 除了吃草不要去想别的事
这一年,灯灯
我肯定很拥挤 我肯定在空气里 分不清哪个是自己,我肯定把这一年 想成了下一年,像窗前的树 峥嵘,裸露 在恢复原状之前,起了羞耻之心
欢喜地,胡人
清晨的鸟是快乐的 我的小欢喜比不上它们
近乡,商禽
昨晚檐角风铃的鸣响 分明是你叮当的环珮 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人夜访 院落里的残雪仍留有余香
身体、空间与后现代性,汪民安
在这样一个购物的历史舞台上,我们现在同时上演着三幕戏。首先是马路戏。我们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地摊、菜场、游民的三轮车、昏暗街头的小吃店,甚至引导潮流的时装街。这是朗朗白昼下的小型交易。购买是在喧哗中进行的,不过是在讨价还价、算计、争吵、充满阴谋和骗局的喧哗中进行的。……这样一种马路交易,通常是一次性的、随机的、低成本的,它有时是蛮横的,并可能伴有轻微的暴力。它既不守信用,也不遵守法律。它只对有关利润的阴谋负责。这也是最古老的交易形式,开阔和无限延伸的马路是它的不朽图腾。
与此截然相对的是马路旁的阔绰、气派和堂皇的现代商场。这是美学的、幽雅的、理性的和文明的购物戏剧。这是崇高的美学、刻意的幽雅、小心翼翼的理性和道貌岸然的文明。在此,物多少有些神秘,有些深度,它们意味深长。结果,这些物的繁杂的人工因素强化了它们的劳动价值。物,总是自我增值。购买不再是一种纯粹而直接的交易行为,它是暧昧的探索、严肃的仪式和慎重的选择。这里既不欢笑,也不忧愁;既不争执,也不喧哗;既不狂喜,也不悲鸣。法律和契约对公开的欺骗大睁着双眼。总之,这里没有阴谋得逞的戏剧,只有理性反复推敲的暧昧艺术。
第三种交易形式在家乐福里表现出来,这是平易的、娱乐的、游戏式的、忘我的交易行为,甚至连交易的出售一方都是隐匿的。交易性被最大限度地弱化了,或者说,这是反交易的交易,反计算经济学的交易,反劳动的交易。物变成了没有深度的道具,交易变成有关物的游戏,超市成为新型的游乐园,这是当代社会的购物乌托邦。这样一个神话,在狭窄的出口处,在冷漠的收款机器旁边,在收银小姐礼貌而悦耳的招呼声中,刹那就崩溃了。
六年前刚来北京的时候,前途一片渺茫。在书店闲逛的时候就想,如果哪天我写的书能摆在书架上该多好。六年过去,当年逛过的书店倒闭的倒闭,店面缩小的缩小,等到真和自己的书偶遇,内心也没有太大波澜了。很多事都变了,就像我不再坚信自己正在参与一项伟大的事业,不再确信世界往好里去,不再徒劳地寻找问题的答案,不再觉得创造终会无往不利。脚下的大地分崩离析,纸页也并非永恒。人还能相信些什么呢?时间会告诉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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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说到的白钟元文章,发在了 未来预想图 的公众号上。这期newsletter写得有点短,见谅。最近忙于准备毕业论文的事情,以及具体的生活;有时感觉写得太多也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