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2023 年夏天至今夏，我开始做教练已经有一年多。倾听与理解每个个体的时刻，也是我从不同的个体身上汲取养分的时刻。就像我在《 活着了不起丨关于教练》中所说，希望像树一样生长的我，从每个个体身上获得了阳光般的能量，这也让我能有更充沛的勇气与生命力，给予他们支持与力量。
这篇文章，对过去一年的教练历程做一个回顾与总结。这 100 小时的对话里，他们在问我什么？
1. Why：我为什么会……？
或许是因为理性主义和心理学近年来的普遍化，我遇到的大部分客户都善于学习和反思，好奇去探究事情背后的原因和本质。理论、知识和信息提供了各种各样对于「why」的解答：
比如，不喜欢社交是因为我是 i 人，爱迟到是因为我是 p 人；自信心不足是因为爸妈给的爱不够，注意力不集中可能是ADHD。
这当然是件好事，也是自己发生变化的第一步：觉察。不过，这些「觉察」真的适合对号入座吗？觉察之后，然后呢？
很多理论、知识是概括性的，但却常常被人拿来贴标签了。这里，我也提供一个概括性的觉察：在这 100 小时的教练时间里，我接触到的大部分客户，都处于「 成年初显期」的阶段。
[成年初显期](https://en.wikipedia.org/wiki/Emerging_adulthood_and_early_adulthood#cite_note-109, wikipedia)（emerging adulthood），又叫新成年期，指的是青春期后期到成年早期之间的一个生命阶段，最早由心理学家杰弗里·阿内特 2000 年发表于《American Phychologist》的一篇论文中提出。20 世纪 80 年代中期，美国的心理学研究者们发现了这样一种现象：20+ 的年轻人并不急于步入成年，推迟结婚，花时间寻找自己的目标与使命。
当时，心理学家埃里克森（Erik Erikson）的八阶段模型正在流行。他将成年期分为三个阶段：青年期（大约 20 岁至 45 岁）、中期（大约 45 岁至 65 岁）和晚期（65岁以上）。根据埃里克森的模型，青年期主要的心理挑战是「亲密与孤独」，即决定是否进入一段终身（至少是长期）的亲密关系，以及选择亲密关系的对象。
而当时在密苏里大学做教授的阿内特发现，20+ 的年轻人们并不急着确立终身亲密关系，而是更多以自我为中心。他们尚未组建具有长期承诺的亲密关系，也无法像儿童和青少年那样完全依赖父母。
而时间快进到今天，对于 20+ 的我们来说，除了传统的支持系统被打破，外部的社会环境也变得更为不稳定、混乱、充满噪音。所以，20+ 的我们所面临的各种难题，不仅源于个人，也源于外部，更因为我们恰恰处于这个阶段而已。这个阶段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特殊的，但在群体意义上，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
2. Left or right：工作焦虑，不工作也焦虑
阿内特总结了成年初显期的五个特殊心理特征：
• 自我探索 Identity Exploration：寻找我是谁，我想成为谁
• 不稳定性 Instability：学业、工作、爱情都不太稳定，容易变化
• 关注自我 Self Focus：正因为尚未安定，也未被任何人依赖，这个阶段可以在不受他人影响的情况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自己努力
• 感觉夹在中间 Feeling in Between：既觉得自己长大了，又觉得自己还没长大；既独立了，又没完全独立。
• 充满可能性 Possibilities：大多数 20+ 认为自己能父辈过上更好的生活，认为自己的未来是光明的，充满潜力，愿意为自己的梦想付出努力，即使这个梦想很遥远。
除了积极或消极的心态外，20+ 的我们更显著表现的是一种「矛盾」的情绪。我们既对未来充满希望，但感到恐惧、焦虑、不确定；既希望花时间在自己身上，又渴望亲密关系；既期待变化，又寻求稳定。
我的很多客户对工作极为焦虑，觉得工作压力大，工作时间长，工作内容无价值感。他们希望寻求变化，但却无法行动，因为找不到更好的选择，或担心变化后情况变得更糟。而另外一些人发现，即使进入了不工作的状态，焦虑感却并未消失——有了自己的时间后，我究竟要做什么？
弗洛姆曾在《逃避自由》一书中写道：「自由是否能成为一种负担，一份过分沉重以致人们不堪忍受，而避之唯恐不及的负担呢」。我们渴望自由，但是自由也意味着，要对自己负责任，而不是把责任推给父母、老板或其他任何人。
硬币的两面都有好有坏，你要选哪一面？
3. What if……then what if……
如果辞职，万一找不到工作了呢；如果我出国读书，万一国外生活很辛苦呢；如果我尝试，万一失败了呢？
我们善于用无休止的「what if」，把自己套在一个圈里，原地打转。无论如何避免在白天表现出焦虑，但凌晨3点，焦虑仍会在脑子中萦绕。焦虑与恐惧的不同是，恐惧聚焦于眼前的、真实客观的危险，而焦虑是一种对于外部世界潜在危险的普遍惧怕感，但事实上可能外部世界没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可能危险根本不存在。
要打破这种思维固化的循环，确实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这并非是牢不可破的。
很多人都知道青春期时大脑会经历生长发育，但事实上，根据美国国家心理健康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资助的一项大脑发育纵向研究，20多岁时大脑仍在不断成熟。随着大脑通路的使用情况发生变化，大脑最终会形成一种对人体来说最有效的结构。也就是说，根据「用进废退」的机制，我们的「脑回路」是会发生变化的。
和养成任何一个习惯类似，「脑回路」的变化也需要长期的练习，但一旦建立了比较积极的「脑回路」，比如在遇到挑战之前，敢于迎接而不是害怕挑战，它会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帮助我们。
4. What about others? 别人是不是也这样？
幸福都是相似的，问题却各不相同。从出生到大学，我们的成长阶段都在以年龄分类的群体中度过。但当我们步入 20+ 时，每个人的生活出现分化。同样是 28 岁，A 已经有了两个孩子，B 还在读博，C 苦苦挣扎在第一份工作中。
即使处于同一份工作中，每个人的问题也各有不同，因为每个人对于工作的目标、对于理想生活的描摹、来自家庭的期待和压力，都是不同的。有的父母期待孩子工作稳定，有的父母则希望孩子赚大钱，而有的父母甚至不期望孩子长大成人——他们不肯放手，帮孩子解决了大部分问题，于是孩子到了 30 岁仍可做一个「青少年」。
因此，在教练 100 小时以后，我越来越觉得，比起搜索引擎能给到的信息，AI 能给到的建议，社交媒体上能给到的各种建议，教练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帮助你建立起一段前所未有的关系。这段关系只有一个核心任务和目标：支持你自己。
5. What about you? 那你呢？
当别人问我是否自洽时，我总是说，不完全自洽，但总体来说比以前更自洽了。如果说开心是好天气，描述当下的心情，那么自洽是舒适的气候，描述一个人的整体状态。就像从气候极端的西伯利亚搬到四季如春的昆明，更加温暖舒适了，但即使在昆明，也会有寒冷天气，也会有刮风下雨。没有人能保持永远积极乐观，但变得自洽就是让自己世界里的气候变得更舒适一些。
最后，附上一段小诗。也愿你的世界里，常常能有好天气。
我学会了把漫长的冬天变成春天；
阳光下的道路像一条
金色的带子，给自己道晚安。
阴霾和晴朗只在我内心，
就像那完美的爱情也只在我内心
我为之痛苦，但不再哭泣。
我的眼睛已经足够，还有心。
作者 / [意大利]翁贝托·萨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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