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槟城模糊
对槟城的印象是异常模糊的。
招牌、门牌、菜牌,到处是书法楷体的汉字。每一个字我都认得。被晒得棕黄的亚洲面孔,大声讲着混杂福建话与广东话的方言,表情爽朗。
人与一个旅行目的地的关系,不仅仅由语词连接,应当还有一种更为身体性、感受性的联系。有时候,即使你完全听得懂周围的语言,完全看得懂环境里的文字,却仍会感到孤独;也有时候,身处于语言文字完全不相通的环境里,你却会感觉像在自己家一样舒展。
也因此,旅行是私人的。看《白莲花度假村》第三季就知道了,即使是一家人,即使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也很容易玩不到一块去。旅行还是一个人为好。这是我的主张。
在回程的飞机上,我企图勾勒出一幅槟城的轮廓,那座我刚刚离开的岛屿小城。首先是窗外浓浓的云。云摁着低矮的房屋,云捂住太阳的脸。接着是突然而至的雨,有时大有时小。或许是这座岛屿上的人们不太理睬它,云郁闷时便洒洒水。那时候人便躲在屋里。行人等在拱廊下,计程车尚有 15 分钟才来。骑摩托车的人停在应急车道,套上从坐垫底下取出的塑料雨衣。旅程再续。
太阳出来,灼烧人的热。大部分时间,人需要忍受这炎热,除了那些穿背心短裤人字拖的游客(包括我)。在巴刹摊位后的银发老头,两只皮肤耷拉的手臂淹没在油烟中。粤式茶楼的服务员,推着用煤气罐蒸着的茶点小车,点餐单上的蓝色圆珠笔墨水被蒸汽晕开。蒙着头的穆斯林女人在马路上慢慢地走着,露出亮亮的眼睛。
他们如何长时间地忍受这种炎热?生长在中国东南沿海季风性气候里的我对此感到陌生。在广州美术学院看了一个东南亚文化的影像人类学展览,里面有一个作品讲到空调:
在以天气酷热而著称的大城市,空调早已落地生根、司空见惯,但在某些一度以自然环境优良而闻名的小城市,人们对空调的利用却正处于一种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小城居民来源日渐混杂。移民们来此的最重要理由本是天气宜居,不过有人也将外面使用空调的习惯带到了小城。当地人对于移民,一半热情,一半抵制,就如同他们对于空调的使用那样,并不彻底。
即使在同一座城市里,使用着空调的移民和不使用空调的本地居民过的是两种生活。即使我和槟城华人讲着(几乎)同一种语言,我并不了解他们的生活,因此感到陌生。
我们住在有顶层无边花园的高层公寓里,地板与墙壁由冰凉的瓷砖与大理石组成,既抵御潮湿,也方便清理。本地人都知道,那是只有游客才会住的地方。我们与这座城市的距离,是们我与本地生活的距离。
歇__
清迈在变得清晰
我被上述展览中一位泰国艺术家的作品所吸引。索拉尤特·艾梅亚尤特及其团队在清迈国际机场附近居住了十余年,通过影像,“探讨了周边社区的听觉景观,捕捉人类活动、市集喧嚣的声音,以及因机场扩张而被围困的鸟类、昆虫及其他生物的自然合唱。”
2022 年第一次去清迈时,因为不熟悉地理环境,我将住宿定在了清迈机场附近的一个别墅区里。那里空旷得只能通车,因为人腿会被漫长而酷热的道路拖得疲惫不堪。因为附近没有高楼,夜晚或夜晚,我常常能听到飞机划过的轰鸣声。那是一种象征着现代文明的噪音。不过,机场并未给清迈带来如同许多中国城市那般的全面现代化。
4 月再去清迈时,我们住在了清迈古城北部的一间中世纪洋房里(强烈推荐),与房东有了很多交谈。他快 40 的年纪,曾在海南海口工作过两年,卖泰国商品,因为收益不佳,去年回来打点家族的民宿生意,负责接送机等与住客对接的各类杂务。旅馆是家里 70 年代开始就在做的营生,后来设计师姐姐重新把房子装修成中世纪风格,旅馆的整体定位也有了转型,因为“出片”,在小红书上很有流量。而姐姐同时做书籍线装,把工作室、店铺和旅馆结合在一起,自然便形成了复合业态。
他说自己结婚 10 年了。我问他,有小孩了吗?
他坚决地说,No! Money first, baby second! Baby need lots of money! 他告诉我,清迈的青年人普遍不想生育,因为赚钱和享乐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趟清迈的第二次旅行中,我几乎没去什么景点,吃民宿提供的早午餐,避开暑热的下午,傍晚去游泳,晚上骑摩托车兜风。这里的人看起来也是如此——如果非要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劳碌,倒不如先休息。

=间=
- 《苦尽柑来遇见你》并不是一部多么好的韩剧。但它引发了我与朋友 Shawn 这一场关于原生家庭的对话。
- 采访了一个位于斯德哥尔摩的设计工作室。感觉到,国内的设计真是用力过猛,结果又把力气打在棉花上。
- 劳动节在北京做了一个关于「重构劳动」的展览。正式发布了前几个月一直在忙碌的《新劳动者白皮书》。如果感兴趣想要的话,请邮件联系我。
最近感觉思绪纷杂,静不下心,又对自己产生了颇多不满。重新开始读诗,复习了疫情刚开始所读的《雷声与蝉鸣》,再次被也斯的文字打动,读着读着,忍不住要唱出来。
而最重要的是 夏天早晚要过去了 早晨跟着早晨 然后你们就会说 说整个秋天的坏话
怀念昨日 想着今夜 比夜更灿烂的是没有的了 烟花唱着 橘黄的窗外有人唱着 音符是死的 洋台上谁不知道呢 在早晨里他们尽想这些
至于烟 烟并不永恒 夏天也不是的 而她们仍旧以一柄阳伞 钉太阳的手在墙上 仍喜欢冰淇淋的颜色 用颜色种植昨日 的昨日
当然还是昨日的风采 泉水冷冷的 我知道 还有化石 还有草 可是既不寒冷也不固定的 夏天出现在洗衣铺的蒸汽机上 以烟的手以烟的脚
夏天很好,因为,我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可以被一只麻雀握在爪心,飞到远方去,偶然落在不知名的树杈之间,晒着太阳,慢慢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