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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漫游之必要
今日清晨,看着天一寸一寸地亮起来。平日的睡眠总是溺于梦中,但每个月的月经第二日,我会在天尚暗时醒来,做过去的每一天都很少做的事情。拿出白色瓷盘,敲入一个鸡蛋,倒入一点点牛奶,手腕无意识地搅动筷子,乒乒乓乓的敲击声传入耳蜗。此时,我想起了过去的事。
初中时关注过一个叫「浴室沉思」的微博号,其实它只是推特账号 ShowerThoughts 的搬运,一些乍一看让人感觉蕴含哲思但又有些无厘头的只言片语,令刚刚开始长大的我着迷。脑科学家们曾经做实验验证这个想法:洗澡时人们可以出现更多创意性的想法,所谓「沐浴效应」。去年收到的一份最独特的礼物来自一位作家——一本防水的小本子。他说,他把这本小本子挂在浴室里,以便洗澡的时候记录想法。很可惜,自我将这本本子放在沐浴露的台面上三个月以来,还没有产生任何想法。
当然不只是沐浴。科学家声称,灵光乍现总是发生在走神的时候:散步、游泳、发呆。对我而言则是骑单车。当身体进入一种规律而不必被头脑所控制的状态(通常是舒适的,但不一定躺平),意识便也放松了自己,开始漫游。
意识漫游所摘取的花朵并不一定是创意想法,有时只是一种感受、一种情绪,或是某个似曾相识的梦境般的场景。
曾经有一段时间里,想法像野草一样疯长,我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记下来,铺展开,细细思索,大作文章。大脑被塞得鼓鼓囊囊的,于是偏头痛发作。在难受的状态里,还会懊悔自己错过了那些天才想法。
现在想来,太自以为是,也太急功近利了。那种想要拼命把自己记录下来的念头,背后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也很希望别人能看见自己吧?
希望被他人看见,希望自己变得了不起,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愿望。只是,这种与自己角力,与时间赛跑的方式,不是一个长效的方法。因为,人的头脑,终究胜不过身体;人的生命,也终究跑不过时间啊。
在这个人人都像机器零件般高速运转的社会里,能以自己的节奏,不受影响地生活,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许多手工艺人便是如此。他们的工作室和高层写字楼里的办公室,并不使用同一个时钟。《手工艺文化》这本书讨论了手工艺与艺术、设计、技术的区别——当然并非是纯哲学讨论,而是基于各个场域的历史与现状。艺术很大程度构筑于艺术界以及艺术界使用的艺术语言,它的核心是文化政治和哲学——怪不得艺术家们都要将自己的作品描述得如此玄乎其神。而在当代语境中,设计离商业最近,离不开“用户思维”,提倡为他人而创作。技术则完全是一门科学,也就是说,它像数学公式一般可以被语言(文字语言、代码语言、几何语言)所阐述,它通常都有唯一答案或最优解。
相对于设计,手工艺更内向,自发;相对于艺术和技术,手工艺总存在不可言说的那部分,就像舞蹈、乐器演奏、运动,人们对它的学习和传递,离不开具身的经验,或者说,其核心恰恰是由漫长的时间所堆砌起来的经验。如果我询问一个手艺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得到的答案会是:感觉就是这样。
当身体像泡进热水澡一样,潜入恍惚如梦的空间,无意识能够给你头脑给不了的指引。《梦境风暴:无意识与小说写作》的作者罗伯特·奥伦·巴特勒认为,优秀的小说写作也诞生于此刻。
要记住非常重要的一点:不要用意志力去写作。要在东西从无意识中流淌出来后才能动笔。普通的日记是达不到写作目的的,那就是一个充满抽象、概括、自我分析和解释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资源库,所以不要那样写。每天晚上或是凌晨时分,回忆这天能触动你情感的事件,把它们记下来,但是一定要这么写,而且只能这么写:要利用“情感”去记录某些时刻。
凌晨时分,透过窗户看见隔壁家的客厅电视画面上已经演起连续剧,我用筷子打蛋为它伴奏。
歇__
呈现的焦虑
艺术作品/项目在运作时,常常需要关心和考虑呈现形式的问题,但作为替代空间的实践,我们没有这种先行的呈现焦虑。这些实践更关乎我们到底想要建立什么样的关系。——《在厨房练习:用生活松动系统》
周六早晨听了解散派对「城市边缘的游乐者」,杨三十分享了他开放自己的家作为城市替代空间的实践。作为一部分的媒体行业从业者,对「呈现的焦虑」深感共鸣,也渐渐发现自身缺失这种焦虑,因而并不适合这个行业,或者说一些需要用「呈现」来换取一些什么的事情。
公众是一个幻影。无论小红书、微博,甚至连朋友圈,也渐渐沦为了 public。我们唯一能够触及到的只是具体的人,private,personal,specific。所以,let's make and do things more together, and talk to the public less。

说起「呈现的焦虑」,也想起了最近看的一本吉本芭娜娜的轻小说《花床午歇》。最开始,我被这本书漂亮的封面吸引,但读了故事的开头却觉得有些失望——这大概便是我对于焦虑驱动下创作出来的作品的感受。

相比起繁复的、梦幻的封面设计,这个故事轻盈许多。它讲述了一个就像午觉一般的故事。不自觉地睡去,像婴儿新生一般醒来,迎接一个崭新的世界。
“要像躺在花床上午歇一样活着。小干,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发自内心地明白幸福的价值。现在的你就很好,要保持下去。就像躺在花床上一样,陶醉于生活。当然,人生艰难困苦,有各种痛苦。但即便如此,你要发自内心地那样做,不要管别人说什么。用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就像躺在美丽的花床上午歇。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如新生一般面对生活,就像刚在花床午睡中醒来一般。”
如何不焦虑?很多时候要与自我欲望做斗争。在书中,作者给的方法是:不要越线。
如何在每个瞬间都不为诱惑所动,如何对待这些诱惑,是唯一的真理。善始善终,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人这一辈子,归根结底就是如何重视这种体验和抵御新诱惑的游戏。想到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在出生时由自己设定的,便觉得最为称心如意。
在「创新」被视为理所当然的目标的时代,还有人教你「不要越线」。这可太保守、太腐朽了。不过,我想,作者所说的这条「线」,指的并非是陈规,而是一种抵抗自私欲望的「底线」。
不过度拥有自己无法承受的东西,不逞强做自己能力不所及的事情,因为自觉明天是无法掌控的,因此便不会为明天而忧惧。
看起来虽是非常简单平凡的生活,但保持下去并不容易。我不知道还有什么魔法比保持这种生活更厉害。——《花床午歇》
=间=
《异界 | 川内伦子X荻上直子:“自己的不足,由这片风景弥补”》
创作与场所、工作与场所这样的问题,在我而言,出去拍摄就是“去到现场”的感觉,而家里则是“调整”“重启”的场所。但是,住在东京的时候,总是处于一种临战的状态,将自己置于一个工作的场所。甚至可以说,我就是因为东京可以让我实现这个状态,才一直住在东京。结婚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觉得这样还是挺自在的。但是现在回过去看,那段时期自己的工作和私人生活的界限很模糊,无法张弛有度地工作,精神上非常疲累。因此,为了强行地转换自己的精神状态,每天晚上会去喝酒。
《客乡》,燕妮·埃彭贝克
家。一栋房屋就是你的第三层皮肤,你在血肉、衣物之外的第三层皮肤。家园。一栋根据主人的需求量身定制的房屋。进食,做饭,睡觉,洗澡,排便,孩子,客人,车,花园。用木材、石头、玻璃、稻草和金属来计算所有的是与否,所有的这与那。为生活规划路线,为走廊铺设地板,风景为眼睛,房门为安静。
《道德的重量:在无常和危机前》,阿瑟·克莱曼/凯博文
我认为,我们强烈地忧惧怀疑,因为它对损害我们的自我控制力、减弱我们的能力是一种威胁;从本书的观点来看,它扰乱了最善于影响他人,也是真正危险的道德经验方面,使它们变得不正常。怀疑本身——一种不确定的感觉,需要对某些事物表示疑虑,或提出异议——也必须是要有激情的,因为我们必须审视我们的道德生活。
《漫步在雨中池塘》,乔治·桑德斯
勇往直前,去做你想做的事。事情就是这样,充满兴致地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即,让你感到愉悦的事)将会把你引向一切:你独特的偏好和放纵它们的方式;你独特的挑战,你学会把它们转化为美、转化为你独特的困境以及打破困境的形式。直到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开始写故事,才会知道将会有哪些写作的问题,才能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写出来。

搬家后的第一封 newsletter,订阅者从近 1000 回到了 200 左右。搬家是一次好的清理,让我们都看见彼此的重要性。
祝春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