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灵感来源于 “内外”的广告 —— 身体十问。 广告由三段舞蹈构成,每一段是来自女性身体的一系列提问,包括美的规训,被压抑的欲望,和隐秘的痛苦。整个视频没有一个声音在回答这些提问,但每一个女性观看者都能从自己的生命经验中得到答案。这个体验让我后背发麻。

回忆这几年,我的身体也逐渐对我的一些行为和想法产生了疑问和不解,有的困惑已经解决了,有的还在挣扎。在三月的女性书活动中,我书写一些系列来自身体的探问和我找寻答案的过程, 还总结了一些让我对于外貌焦虑的想法松动的资源,想在这里与大家分享。

基于我的自己经历和所见所闻,对于大多数女性来说, 不管是与自己的身体和解,还是寻找关于“自我”的答案,其过程都是极其漫长的。 那些陈旧但根深蒂固的观念,是被一本本书、一次次讨论、一集集播客,还有对固有的行为模式的一次次挑战而逐渐松动的。而每一次阅读,每一次敞开自我,每一次新的尝试,都是需要不少的勇气和资源。 因此,这篇短短的newsletter的目的并不指望能说服任何人,如果这份讲述能让人在内心,对类似“身体应该变成的样子” 的话语多打了一个问号,那就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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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于 2021年 五月 |上海| 进食障碍展览」


Day 03(3.03)“疤痕不能被看见吗?”

初中做了膝盖手术之后,每条腿都有一条约10厘米的疤痕。

父母从那时候开始就替我的“人生大事” (即嫁人)担心的,他们觉得这两条疤痕会让男生觉得我身体不完美,从而对我挑三拣四。心里当时可能也觉得有点委屈(?),但是我实在是太乖了,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这份判断——“伤疤是不雅的,不能被看见”,根本不曾质问过。大概那个时候开始,夏天再热我都不穿短裤,短裙子就更不可能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19岁的夏天,舍友拉我去逛街。我看着各式各样的女孩都穿短裤,心里突然产生了疑问:“疤痕真的不能被看见吗?露出来会是有什么后果?” 为了回答我的疑惑,在舍友的帮助下我买了第一条短裤。 我还记得当时自己十分紧张地走在街上,时刻在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盯着我的伤疤看,有没有人注视着我的时候投来嫌弃的目光。最后我发现,没有所谓嫌弃的目光!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目!光!。 后来我就会主动问朋友们对于我的伤疤的看法,我才知道,如果我不提,大多数人根本没注意到过伤疤;而当我主动介绍了我的伤疤,大家也只是表示同情和遗憾,没有任何嫌弃的态度。

再后来就不问了,心情舒畅了很多。 喜欢的短装都尝试了一遍,因为我好像回答了来自身体的疑问。手术的疤痕是可以被看见的,它和那些变成回忆一样的经历差不多,只不过它是一段有形的回忆。在知乎还比较纯粹的时代,我也把这段经历分享在了一个与疤痕相关的问题下,后来还鼓励了不少姑娘。让我的伤疤被看见,似乎是我和自己的身体和解的第一步。

Day 04(3.04)“痛经,不可以休息吗?”

来月经之后的第二年起,就每个月都会“损失”一天的生命,因为我月经第一天会有很严重的原发性痛经,那是一种剥夺理智的绞痛,真的是难以言喻。就算吃了止疼药,还是会觉得精神萎靡,思维迟钝。 十几年来我都对子宫充满怨恨,每个月的那一天我都是瘫软在床上精神不振地暴躁。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它,以至于每个月这样折磨我。

或许是这两年在自我关怀&正念冥想的练习,去年某一个月痛经的时候,照例在床上休息,盘算着今天不学习又耽误了多少事情。这市脑海突然突然有个声音:“我连续上了一个月学,周末都没休息过,今天休息一下,为什么不可以 ??” 这个声音让我意识到,其实每个月痛经的时候,我都怀着复杂的负面情绪在休息:很多自责(拖了学习进度)+ 很多怒火(为什么这么疼)+ 一点委屈(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这份痛苦)+ 还有一点担心(这几天都没办法运动了,又要胖了)。

自我关怀里有一个小练习,即当我们对自己有很多自动播放的自我责怪时,可以问问自己,如果处在现在这个状况的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会对她有这般指责吗?我当时也问自己。答案是我当然不会,让一个朋友身体虚弱疼痛的时候依然马不停蹄地学习和工作,还要想着自己的体重,是多么的残!忍!的要求啊。

答毕,我恍然大悟,原来身体除了疼痛之外居然还经历着这么多层来自头脑的自责。头脑希望身体能一直一直工作工作 。我一点儿不像自己的朋友,更像自己的暴君。 那个月之后,我和身体的关系又好了一些。 每次痛经的时候,内心的声音少了一些,休息的时候更心安理得一些,也算回答了身体的提问:痛经,可以休息!疼,就躺着:)

Link:“这么多人叫老王吗” ——痛经到底有多痛

Day 07(3.7)“手臂要多细才可以穿吊带?”

对于初中最深的印象是,班里男生总会“没有恶意地”用粤语喊我“肥婆” ,“煎饼脸” (没错,就是那些“无伤大雅‘ 的玩笑)。从那时候起我知道了是一个矮胖矮胖的人,没人喜欢。于是高考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减肥,定时训练,严格控制饮食,然后从矮胖矮胖变成了一个中等身材的女性,除了我的手臂。

手臂可太粗了,正是健身博主鼓励让大家摆脱的“蝴蝶臂”。我下定决心想 “那可不行,天鹅臂才好看呢!” 于是开始训练,但努力了一两年都没有成功,于是手臂成了我一大心病。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因果关系,也仿佛是我一定要达到某个考核指标—— 只有手臂细,才能穿吊带;只有能穿吊带,才是身材好。去年夏天之前,我都没穿过无袖的衣服,吊带属于只能羡慕一下的款式。

有意思的是,在美帝的夏天,穿背心吊带的人太多了。我看到各式各样的人,内心觉得她们好勇敢,因此收获了一些勇气,去年就买了一件背心。第一次出门让小王给我拍照, 我看到照片的同时想起的是博主们的纤细的侧影, 然后内心涌起了强烈的自我羞辱的声音:“ 这么粗的手臂还穿背心,真是脸皮厚啊,还觉得自己不够壮吗?还不快遮起来?!“ 于是整个夏天,那个背心也只穿过一次。

其实内心也知道那些道理,正如沈弈斐老师说的,其实身材本身是没有好坏的。我们习惯认为更高更瘦的人更好,是因为社会给身材加上了一层价值判断—— 即拥有的身材是更自律,更高级。 有了这层价值排序,瘦的身材就变成更值得追求的身材了。那是谁来决定价值排序呢?特权阶级。正如阿兰·德波顿在《身份的焦虑》里说到,特权阶级拥有的资源的稀缺性,会改变社会对于同一件事情的价值排序。 当食物不足的时候,社会对于好的身材的标准就是能吃饱的身材——丰满。 而越来越多人能吃饱的时候,丰满这个标准就不适用了。现在稀缺的是时间和金钱,好的身材的标准就变成了要花钱花时间修正和保持的体型——低热量的食物,高质量的健身。

再退一步,其实手臂对自己的粗细是没什么意见的;

再退一步,其实我自己也看不见手臂粗不粗;

再退一步,当我自己看到街上穿吊带的人,根本不会觉得有任何类型的人不应该穿吊带。

但退了这么多步,当我自己穿上吊带/背心的时候,我得承认内心还是有很深的不适感,和对于被凝视和评判的担忧。没错,所以手臂问我的这一题,我还没能给出知行合一的答案,意识上知道没人拦着我穿,但心理依然有比较大的障碍。

不过也想起Zhiqi说,社会规训生效的方法就是让女性把特权阶级的某一种偏好内化为自己的偏好,让她们自己觉得自己违背这种偏好就是不好的。所以要打破某一种规训,首先要克服的就是自己的内心那种“不舒服”不合适“ 的感觉。

我,们,是,自,己,的,障,碍。所以我不会放弃在解放自己的道路上继续前进的!


以上就是我和自己身体的对话,还期待今年夏天的自己和吊带的故事呢!那你呢?你和自己的身体关系怎么样?


一些让我想法松动的资源:

新月伴|进食障碍圆桌

小x书|搜索 身材焦虑

沈奕斐|身材焦虑

随机波动|Leggings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