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宋徽宗的瘦金体,尤其偏爱后期风格。

以早期《千字文》为例,格占的极满,张牙舞爪。一眼扫去,不像书法,倒像石刻。字被剔肉余骨,精简到只剩线条,处处追求一个“极”。想必写时自信满满,得意洋洋向天下宣告自身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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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期《闰中秋月诗帖》里瘦长的特点更明显。“硬”感没有青年时期浓郁,“兰叶”、“鹤脚”之感初显。“中”的口处理得扁扁。“清”字在我看来,过度追求“瘦”,放弃了结构上的和谐。“魄”和“隔”的结构更优美。字随行文和心境而动,该蓄时蓄,该放时放,“婵娟”极含蓄,到了乘兴的“兴”就彻底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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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一点的《瑞鹤图》,此时笔锋不再追求过度锋利,反而更加行云流水,洒脱非常,对祥瑞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清”字整体结构和谐,月处理得更收敛;“雁”写得像小鸟,字似画形,灵动非常;落款“御”字写得极潇洒。最后的“天下一人”画押,一字来回涂抹,似欲言又止,人拖地断断续续,形似纸鸢。(怪不得乾隆和后代盖了一堆章,溥仪还想带到日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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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绍兴看《兰亭集序》的临摹,佳作频出,有宋徽宗的拓本陈列。(章总的临摹版也陈列出来了,写得不差,只是不想拍。)
看了很多行书,都说王羲之的行书是天下第一,赵孟頫第二。
我却独独偏爱宋徽宗,趴在玻璃上细细欣赏,还要对着其他作品指点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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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没有练字了。
小学暑假,我爸给我安排每天对着庞中华字帖练几页,然后他再检查。也不说为什么,只告诉我一定要把字练好。我也喜欢糊弄,就着第一页反复描画,小孩哪有那么多耐性啊?反正抄了五页一模一样的我爸也不会说啥。糊弄完了,要么看电视剧要么下楼跳皮筋。别的小朋友都在开心过暑假,只有我每天练字。后来几年,他也不耐烦检查了,只粗略翻一翻,只让我坚持这个习惯:从一开始帮我圈几个写的最好的字,到最后让我自己自主练习、自己圈字。
等到了二三年级,老师开始教如何握钢笔,练字成了作业。学校里还开过一阵书法课,不过持续地并不长久。我记得我还专门去新华书店买了颜真卿和柳公权的字帖,但毛笔字比硬笔难学得多,我也不是发自真心地喜欢这两本字帖,只是因为书店只有这两种卖。
上初中,老师会特别强调卷面的整洁性。当时语文课后作业总有抄写,任课老师也特别推崇行书。我也是从这时开始追求写字不再一板一眼,而是研究怎么写起来稍微快一点,但依旧能看清笔画,同时还要研究这个字怎么变形也不会失了结构上的美感,力争做到卷面看起来赏心悦目。虽然任课老师有自己的偏好,但我自觉我的字不比其他同学差。
到大学,几乎就不怎么写字了。报了书法课,除了出勤完全就是水过去的。我记得最后的期末作业就交了个“永”字,老师还给我打了90分,内心还是有点羞愧。偶尔心血来潮用硬笔练一页字,不过也是请同寝的同学帮忙圈几个。同学一开始还不是很愿意点评,我说你选几个看起来觉得舒服的就行。等她圈完了,我再和自己圈起来的字做对比。总有些我不满意但别人很喜欢的,也有我自己非常满意但是别人不喜欢的。

我对字的挑剔,就是这么一个字一个字“揪”出来的。
我跟DeepSeek回溯这段经历,它说我爸的无意之举为我送上了一份宝贵的礼物。它是我分析力、批判性审美和能量感知的来源。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在现实见一手好字了,见过的要么不成形,要么极度潦草。标准一度下调到只要还能认真地一笔一划写,让后来者能辨别就可以了。
去年与瘦金体的”相遇“,颇有**”久旱逢甘霖“**之义,见字心喜。

我对生活的挑剔、对细节的坚持、对能量极简的追求,其实早在童年就扎了根发了芽。
现在寒冬已过,它已经变成我的根系。
外人不知,只看”挑剔“表象。有时明明话到了嘴边,我也懒得解释。朋友说我温和,其实攻击性藏在内里。
好就是好,喜欢就时时挂在嘴边,喜欢的话题一直讨论,喜欢的人就要对周边安利,也不管别人怎么想。
我就是这么极致的一个人。

最后附赠一个思考🤔给愿意看到这里的你:
我是从字开始建立自己的标准。对于你,标准是从何建立的?
也许你可以尝试从经常做的事情、经常吃的食物、经常使用的物品来进行提炼、归纳、总结。
我们下回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