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在漫游者地图里迷了路,迷宫的入口是读了三浦展的《孤独社会》,顺着书中的索引找到David Marx的一系列关于日本街头时尚的著作,其中又看到《全球概览》和乌托邦公社Drop City对日本生活方式杂志的影响,类似目录的内容组织方式(catalog-like approach)似乎暗合时下流行的主理人经济和DTC模式。其中应该有一条隐线串联,想通过这期周报梳理一些这条线索中看到好玩的文章。
- 👖 《原宿牛仔》:日本街头时尚的观察样本
- 📓 生活方式杂志到底有什么魔力
- 📽️ 再访Drop City
- 👟 Drop Model、Drop Culture与主理人经济
- 🕶️ 一则藤原浩的采访

🗞报刊架在这里,可以查看往期周报的目录和链接。
🗺️收发室张贴了漫游者地图,收录一些查阅资料过程中看到有意思的内容。
👖 《原宿牛仔》:日本街头时尚的观察样本
在21期周报中介绍过构成生活方式的三个要素:品牌、亚文化和供应链。其中,品牌帮助亚文化扩散,并争夺叙事的权利。David Marx的《原宿牛仔》回顾了1960年到2010年日本男装的发展史,大致的结构是从常春藤风格开始,工装、阿美咔叽、vintage以及里原宿等等街头时尚是如何被制造和传播、甚至反过来「教育」美国街头时尚的。
David Marx讲故事的方式特别抓人,更多是从某一时期或某个风格掌舵者的视角来展开。前几章围绕常春藤风格和牛仔裤有很强的代入感,直到读到第五章「美国目录」开始有点寒毛倒竖,很惊讶地发现《POPEYE》等一众生活方式杂志都受到《全球概览》的影响。
整个链路大概是这样的:1969年,插画家小林泰彦和杂志编辑石川次郎在纽约的一家书店发现摆满一整面书架的《全球概览》。彼时的小林泰彦还不理解为什么这本杂志的奥妙以及反文化运动的愿景,直到《平凡punch》杂志的主编木滑良久邀请石川次郎和小林泰彦加入平凡杂志社,并创办一本专注男性消费市场的杂志书。小林泰彦认为邮购目录这样的媒介最能代表美国生活,提议制作日本版的《全球概览》,但摈弃《全球概览》中的哲学宣言。
我们的原始构想来自《全球目录》,但刻意避开哲学部分,专注在物件上。渴望新生活方式的年轻人最关心的是器具和物品。
然而,这很快就沦为大众对于商品规格的着迷。年轻人想要的不再是「美国牛仔裤」和「防水外套」,他们要的是「14盎司牛仔裤」和「60%棉、40%尼龙的防风外套」。
这份日本版的《全球概览》名为《Made in USA》,出版后大获成功,确立了「目录杂志」的形态并延续至今。随后,三人组继续采用目录形式,瞄准其他更细分的消费市场,推出《POPEYE》、《BRUTUS》等等。David Marx在一次采访中提到,小林泰彦一行人与《全球概览》的相遇是深远改变日本杂志面貌的时刻。
美国人用「catalog joy」与「catalog freak」来形容喜欢翻看、搜集知名目录的人。您正在阅读的这本杂志书便汇集了美国年轻人最喜爱的美国制造的生活风格用品。我们发现美国年轻人的生活新方式,他们通过这些「工具」表现自己的文化。我们认为能以这种目录将这种「生活新方式」推介给日本年轻人。此外,这本杂志书也可作为时空胶囊,呈现1970年代的青年文化,对于了解1970年代晚期的全球或许会是一项珍贵的资源。

「目录杂志」的形式颠倒了传统时尚杂志的内容框架,却获得赞助商的更多关注,
因为它模糊了杂志内容与商品广告的界限。
目录附带杂志搭建了一个正当的环境,引导读者更专注商品的功能、性能、参数、工艺等等技术细节,从这些更加具体的信息中描摹出新的生活方式。
《Made in U.S.A.》和《POPEYE》培养了一个「monomaniacs」(物件偏执狂)世代。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60年代引入常春藤风格的初期,《Men‘s Club》杂志通过「TPO原则」(即时间、地点、场合)等等定义性、原则性的表述,向读者普及陌生的时尚风格。
VAN利用这些定义性的说法,同时掳获了读者和零售商。因为实在太成功了,日本时尚时至今日仍保有这种对于规则的重视。

读完《原宿牛仔》产生了一些好奇,为什么目录杂志可以在日本生根发芽,为什么日本的目录杂志可以形成有辨识度的审美风格,其中是不是有必然性?🤔️
📓 生活方式杂志到底有什么魔力
之前一直有留意《Casa BRUTUS》、《POPEYE》、《&Premium》这些风格杂志,偶尔也会买感兴趣的主题入手收藏。感觉它们不同于其他杂志的气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用「生活美学」、或是「日式风格」来定义它们又显得有点太空泛,也许正是目录式的框架允许这样有大量图片和简短文字的排版?
热衷收集杂志的摄影师Chris Schalkx认为,《POPEYE》和《BRUTUS》的旅游特刊是旅游手册(guidebooks)和扶手椅神游(armchair travel)的结合体,
例如,《POPEYE》2019年8月号以墨西哥为主题,杂志包括可折叠的地图、以及在墨西哥城的售货亭购买小饰品的指南,更不用说还深入研究了横跨瓦哈卡的三天行程。这些杂志传达的是旅行者和游客之间的区别。
但语言障碍并不是问题。与冗长的文章和访谈不同,大多数页面都是充满图片的城市指南和类似目录的时尚传播。
这些杂志用他们对风格与细节的把控证明,一张好图片胜过千言万语。剩下的呢?总是有谷歌翻译。

除了《全球概览》之外,小林泰彦还在采访中提到在美军撤退之后,在驻扎地遗留下的Sears百货的邮购目录给了他很深印象。不知道是不是日本独特的印刷品文化(Print Culture)提供了土壤,得以让出版方探索更多面向小众社区的可能性,同时也有动机寻找不同于传统时尚杂志的出发点,毕竟《POPEYE》与《Made in U.S.A.》的创刊都是在已经确定赞助商的前提下进行。随着杂志出版,一个正向反馈逐渐形成,商品被杂志传播种草,杂志借由商品与「物件狂热」收编越来越多爱好者群体,生活方式的图景也越来越清晰。
📽️ 再访Drop City
在追溯《全球概览》到底有哪些特质吸引小林泰彦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Drop City,启发布兰德编著《全球概览》的乡村嬉皮公社(Rural hippie commune)。不同于其他公社,Drop City将反文化的理念投射到空间设计中,同时也奠定了现代硅谷的意识形态。

Simon Sadler在2006年发表了一篇文章重新回顾Drop City成败,以及富勒球对于空间设计的影响,认为Drop City是一个不断重组的社会空间,是工作与生活结合的范例。在城市设计上,Drop City颠覆了美国小镇的线性空间秩序,取代大街的是四个富勒穹顶(Zome)、一个鸡舍和一顶印第安帐篷。室内设计的灵感则来源于Kiva——古印第安人发明的半地穴空间。

@Drop City的空间格局
与嬉皮士的刻板印象相比,第一批Dropper(Drop City的居民)更像是中世纪的哥特式石匠他们将原本与精密工程和科学相关的建筑——
在建造出伏了穹顶之后,我们意识到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舒适的居住单元,只需花费不到1000美元。1966年,Dropper们向富勒宣称,没有一个建筑的完工成本超过200美元(人工不包括在内,因为所有工作都是DIY)。
虽然Drop City在空间上已经不复存在,但富勒网格球体结构的实践延续到了现在。Steve Baer和他的基金会致力于推广富勒的穹顶几何结构,试图用更少的构建创造更多几何结构,并提出了「Zome」的概念。1969年,Steve Baer与Barry Hickman、以及Drop City的居民Ed Heinz共同成立了Zomeworks公司,生产基于网格球体结构的玩具和攀爬架。

Drop City的富勒穹顶有很多装配式建筑的影子,搭建自己的居所似乎就像搭乐高一样简单,Baer的基金会还为此制作了名为「Dome Cookbook」的说明书。不过,Baer对于Drop City的穹顶是否宜居一直保持着怀疑态度,并在不久后从书店撤下了说明书。

@网格球体结构玩具Zometoy、Zometool
👟 Drop Model、Drop Culture与主理人经济
其实在梳理以上内容的时候多多少少抱着功利的心态,联想到最近流行的「主理人经济」和DTC(direct-to-consumer)模式,感觉和目录文化师出同门。之前曾经看到关于空间运营的概念:「把空间打造成一个 3D 版的 MOOK 杂志书」,空间设计与内容运营的界限好像越来越模糊,两件事又互为因果。带着这个好奇,我想厘清主理人经济的来龙去脉,以及对于时下商业地产的规划设计有哪些借鉴价值。
Hypebeast和思略特在2019年发布了《街头时尚影响力报告》(中文版在这)。报告中提到,街头服装品牌代表了一种真正的DTC商业模式。
不同于传统时尚品牌完全依赖创意总监提出的宏大愿景,街头品牌的价值建立在原真性(authenticity)的基础上,通常通过与消费者直接互动、在社交媒体上交流等方式来建立品牌知名度。
另一方面,如果没有超越身份象征的文化内涵,品牌及其产品就会缺乏共鸣。街头服饰消费者期望与他们所购买的品牌建立个人联系,而很少有比直接面向消费者(D2C)关系更能促进这种联系的做法了。

@Hypebeast的《街头时尚影响力报告》
街头服装品牌之所以能迅速占领市场,都仰仗于Drop Model(即空投模式),Drop Model的定义是:
品牌在相比于传统更短的周期内限量开售新品,这些限量版新品通常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售罄。
藤原浩的GOODENOUGH是第一个将Drop Model作为核心策略的品牌。而快时尚与社交媒体又催化出围绕这种商业模式的社区文化——Drop Culture。Supreme的创始James Jebbia曾在90年代观察日本的服装品牌如何发布当季新品,他注意到消费者热衷于频繁光顾各家店铺,以便及时了解新品发布的动态。因此,店铺的空间设计也并不仅仅是为了陈列和挑选商品服务。
限量发售是零售业对我们日益加快的生活节奏以及注意力减少的回应。我们生活在一个「按需」社会,我们期望即时满足、不断创新,并希望品牌随时随地地满足我们的需求,这为这种趋势的出现创造了理想的条件。
而且新一代年轻人对历史和地理的意识发生改变,一切都发生在「此时此地」,这种观念在他们的购买方式中得到了体现。
🕶️ 一则藤原浩的采访
某种程度上Drop Model应该更适配易拆卸、快闪式的空间,这是否意味着面向主理人经济的商业空间设计会有更多跳出传统框架的尝试?
在Vogue日本版的记者Tiffany Godoy对藤原浩的采访中,对于空间和选址的理解很有趣。这篇采访的时间是在2016年中,藤原浩的概念店the Pool aoyama结业闭店。the Pool aoyama营业了两年多,选址在东京南青山的一栋老旧大厦的一楼,店铺所在空间原本是室内游泳池。
👩🏻🦳(Tiffany Godoy):从表面上看,你似乎更多地投资于实体空间,并且店铺创建品牌。它更多是在硬件层面,而非软件或灵感。你认为是这样的吗,你更偏向在哪个方面投入更多?
🕶️(藤原浩):是的。如果我去法国或纽约旅行,那里的老建筑里有许多好商店。像旧药店、咖啡馆一样,银行现在也变成了运动鞋店。在日本没有这种东西,因为我们经常拆楼,所以这里的建筑都是新的。我在四处打听一栋可以用的老房子。然后Jun(日本的服装品牌)找到了the Pool,所以一切都很完美。
👩🏻🦳:你为什么对老东京这么感兴趣?比如一栋带游泳池的旧公寓大楼。
🕶️:不只是老东京。就像我说的,如果我去世界上任何地方旅行,我总是觉得把新东西放进旧空间里是件好事,因为东京没有这样的东西。也许像你这样的外国人认为在东京你应该做一个现代化的空间,就像片山正通创造的那样。你认为这是东京的方式吗?
👩🏻🦳:不,我觉得这就像报废和建造。艺术团体Chim Pom刚刚在新宿一座即将被摧毁的老建筑里举办了一场展览,整个想法都是关于报废和建造、不断的拆除和重生。1964年的奥运会就是关于这个的,那是东京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刻,虽然不是自然灾害,但城市经历了这种转变。就像是,摆脱了旧事物,这样我们就可以为未来做准备。
🕶️:这是东京文化。所以,也许你指望日本人做这样的事情。拆卸和建造。但对我来说,我更受世界其他地方的影响。

在读完《原宿牛仔》之后意识到,不仅是服饰,还有咖啡、嘻哈、爵士乐,日本都从亦步亦趋开始慢慢向外输出,甚至冲击了原产地的消费市场。也许因为以杂志为媒介的社群文化以及一种研究或是把玩的态度?在这篇采访还有一段问答好像找到一点印证。
👩🏻🦳:为什么你认为日本时尚对于新一代的创意阶层如此具有吸引力?
🕶️:我觉得我们眼光不错。美国制造好东西,好的牛仔布,但他们没有意识到它有多好。日本人眼光不错。任何像牛仔布或运动鞋这样的东西,它不是来自日本,而是来自世界各地,但我们认识到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一个Bo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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