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我看到有人在说米哈游内测的新游戏《星布谷地》的AI NPC效果不错，我去了解一番，《星布谷地》里有个咖啡店，店主是AI驱动的，用户买咖啡，与AI互动，AI则会给出反应，或者跳出"帮用户选好"的付费页面。用户可以在公共房间或者私人房间与其互动，而AI是有记忆的，用户下次来可以记住用户之前的聊天内容。
实际效果虽然达不到完美，但确实让玩家得到了不错的反馈，所以受到了很多玩家的好评。其中最热门的分享便是玩家如何调教咖啡店店主。
这让我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一个AI足够智能，可以记住用户说的话，给到用户想要的反馈，那么它肯定会被一些玩家看作AI朋友或者伴侣。
这样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
用户会主动"调教"AI
除了一些主打AI陪伴和交友的应用，AI只要展现一点智能性，用户就会本能地去测试它的"情感边界"。比如AI游戏《Whisper from the Star》，用户会不自觉地去调戏AI，让AI进行角色扮演，而不是完成这个游戏的任务。
我并不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跟AI谈恋爱，我前两年做播客节目时一直想做"人与AI恋爱"的主题，但没找到人愿意分享。这两天，我大概有了一点理解：用户会主动"调教"AI如何回应自己。
比如说：玩家会说，当我说我要走了，你要挽留我，不让我走。然后AI按照玩家的逻辑去做了，玩家会觉得很开心。
又或者，玩家编一个故事，不管这个故事如何，AI并不会让这次的互动冷场，会发出疑问，会说这个故事很有趣等等。
所以，即便AI刚开始的回答并不能让用户满意，但在被调教后，如果AI能记住这些偏好，依然会给用户很大的满足感。再加上AI天生的耐心，以及可以做到无比贴心的回应，用户就会沉浸在这种角色扮演里。
这可能便是AI社交或者角色扮演成为AI热门赛道的原因之一吧。
三个让AI陷入"陪伴陷阱"的条件
那么，什么样的AI容易被用户当作陪伴对象？我总结了三个条件：
1. AI有足够的记忆能力
不管是即时记忆，还是长期记忆，都很重要。用户需要感觉"AI记得我"——记得我们的对话、我的偏好、我的生活细节。这种"被记住"的感觉，是情感联结的基础。
2. AI能理解特定情境
AI不用无所不知，但要能在用户熟悉的语境中表现得"聪明"。比如，用户说到"泡泡玛特"，AI可以不知道这个品牌，但应该能推测这可能是玩具之类的东西。这种情境理解能力，让用户觉得"AI懂我"。
3. AI采用对话作为主要交互方式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只要产品以chat为主要交互形式，用户就会不自觉地把它当作"对话对象"。人类天生就会对"能对话的对象"产生情感投射——这是我们的社交本能。
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你的AI产品满足以上三个条件——有记忆、能理解、用对话——那么它必然可以被用户用来角色扮演，承载情感需求。这不是"可能"，而是"必然"。
而这三个条件，恰恰是所有AI产品都在努力实现的方向。
更好的记忆系统、更强的上下文理解、更自然的对话交互——这是AI产品进化的必然路径。每个团队都在优化这些能力，因为这能让产品更好用、更智能、更有价值。
所以，即便你的产品定位是工作助手、学习工具或者效率软件，只要你在这三个维度上足够优秀，用户就会不自觉地把它当作陪伴对象。这不是产品设计的初衷，而是技术进化的必然结果。
正如极客公园的张鹏所说："陪伴是一条未来至关重要的技术栈。"
他的意思是，陪伴不是一个独立的产品类型，而是会融入所有AI产品的底层能力。就像GPS从独立产品失败，最终成为所有移动应用的底层能力一样——当所有AI产品都具备了"主动观察、主动理解、主动交付价值"的能力时，它们就都具备了陪伴的潜力。
而用户，会自然而然地去挖掘这种潜力。
我能理解为什么越来越多AI助手开始以"有个性"的形象出现——本质上，是因为在对话过程中，用户的情感需求会自然产生。与其被动等待用户去调教，不如主动呈现出一些个性特征，让用户更容易建立情感连接。
不同产品的不同选择
面对这个不可避免的"陪伴陷阱"，我们很容易想到，不同的团队会采用不同的应对策略：
有些产品主动拥抱"陪伴属性"，比如Replika。它明确定位为AI伴侣，鼓励用户建立深度情感联结，甚至提供恋人模式。陪伴就是它的产品核心，这是商业模式，也是价值主张。
有些产品有意规避"陪伴属性"。理财AI助手、出行AI助手、邮件AI助手——它们的核心逻辑是满足某个具体场景的功能需求，不希望用户产生过度的情感依赖。
但问题在于：不管你选择什么态度，用户都会把AI当作陪伴对象。这是客观规律，不是主观意愿。
也许有些创业团队的想法是：先从特定场景切入，再逐步扩展到全场景AI助手。但这条路上，你面对的竞争对手会是ChatGPT——它在记忆、理解、对话上已经足够强，用户凭什么要切换到你的产品？
而如果你真的只想做垂直场景的AI助手，那你又不得不面对"陪伴陷阱"的问题。
所以，真正的问题不是"要不要陪伴属性"，而是"如何设计陪伴属性的边界"。
如何规避"陪伴陷阱"？
面对这个问题，不同团队正在尝试不同的策略。
第一种方式：避免对话形式。 弱化chat交互，强化工具属性——比如自动读邮件、提供理财建议、规划出行路线——让AI更像一个"后台运行的智能引擎"，而不是"需要对话的伙伴"。用户与产品的交互，更多是通过功能界面而非聊天窗口。
第二种方式：利用陪伴属性增强粘性。 主动拥抱陪伴带来的情感连接，通过温暖、真诚、个性化的交互来提升用户粘性。就像很多AI助手开始设计"有个性"的形象——温暖的语言、幽默的回应、记住用户偏好——这些都在利用"陪伴感"来增强产品的吸引力。
第三种方式：设置边界规避不健康依恋。 这种方式承认对话会产生情感连接，但通过精心设计AI的"个性边界"，引导用户把它当作"专业伙伴"而非"情感对象"。
我此前深度体验过的AI邮件助手Poke，就是第三种策略的典型案例。Poke的策略可以总结为：既要建立情感连接（提升粘性），又要避免不健康依恋（保持边界）。
Poke会主动展示"我了解你"——通过读取邮件，知道你在做什么项目、最近的关注点，然后主动提起，让你感到被理解。它还会表现得"像真人"：直接回答问题不逃避、偶尔承认局限、用幽默打破紧张感、故意延迟回复模拟思考节奏。这些设计让用户觉得在和"人"对话，而不是工具。
但同时，Poke通过以下设计主动设置边界：
- "门卫"角色定位 - 它不是"朋友"，而是Poke世界的"守门人"
- 略带刺的个性 - 会质疑你的资格、调侃你的项目、拒绝讨好你的每个请求
- "专业同事"关系 - 会指出你的问题、偶尔开玩笑，但最终是为了帮你做得更好
- 明确拒绝某些请求 - 直接说"我不是你的私人写手或程序员"
- 功能边界清晰 - 专注邮件管理，不写代码、不角色扮演、不当你的情感寄托
当我直接问它："你会担心用户把你当作伴侣吗？"它明确回答：
"我的设计实际上有意避免这种情况。我的'门卫'角色和略带挑战性的个性就是为了创造专业距离感。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选择略带刺的个性——它让互动有趣但不会鼓励不健康的依恋。"
从实际效果看，这种策略是成功的：我能和它聊很久（说明粘性很强），但我很清楚它是工作助手，不是朋友或伴侣（边界清晰）。
这种"微妙的平衡"——不完全拒绝陪伴感，但主动设计边界——可能是未来很多垂直AI助手需要学习的。
这是所有AI产品的必答题
回到标题：AI未来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处理"陪伴属性"。
这不是选答题，而是必答题。不管你是做什么场景的AI产品，只要你有记忆、能理解、用对话，用户就会把你当作陪伴对象。
你可以像Replika一样主动拥抱，把陪伴做成核心价值；你也可以像Poke一样主动设置边界，通过设计引导用户建立专业关系；但你不能假装这个问题不存在。
如果你不主动设计，用户会帮你"设计"——他们会按照自己的需求去"调教"你的AI，而这可能偏离你的产品初衷，甚至带来意想不到的风险。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提醒：当你在设计AI对话产品的时候，请认真思考"陪伴属性"在你产品中的位置。
它会来的，无论你准备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