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好!安娜堡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是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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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重新开始新的一年之前,我想问问,过去三年,你丧失了什么吗?或许会有读者说:“我没失去什么啊,我还活着啊……还有一些人失去生命了……” , “ 其实也还好吧,至少我还得到了x,y,z”。 这也是我之前的想法,觉得自己已然是足够幸运的人,不能太贪心。

但是上学期的一门课,以及这几天听到的三个播客节目,让我对过去三年的态度和认识有了新的看法,想记录下来。于是我也想邀请你,腾给自己一点点时间,去看见一些丧失,去处理一些哀伤。 可以写下来,也可以花五分钟想想:过去三年,我失去了什么;然后对自己说:辛苦了,过去三年我的确经历了创伤,我愿意给自己时间慢慢恢复。 ”


回顾一堂课

上学期那门令我非常难忘的课,叫——— 死亡,丧失与哀伤(Death,Loss, and Grief)。

意料之内,讨论了很多与死亡有关的很细节的问题, 但意料之外,我最大的收获竟和死亡哲学无关。我意识到,1)丧失(Loss)的含义很广,远不限于死亡;2)哀伤(Greif)是人生很重要的体验,因为哀伤的过程就是疗愈的过程,不是脆弱的表现 ;3)任何丧失都值得花时间哀伤。

什么叫丧失(Loss)?

不是只有丧失生命才算丧失,很多生活中的事情都可以是丧失,譬如一段关系的结束,一次努力之后结果不如意,一个学期的结束,甚至手机丢了。这些或大或小的事物,有形或无形,都是丧失,因为这些时间、精力、愿望,和物质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什么是哀伤(Grief)?

哀伤是处理丧失经历的一个过程,它的起点是承认,与自己的脆弱面联结,即“我承认,我失去了一些东西,我感到难过和心痛。” 很多人觉得哀伤是不坚强的行为,哀伤中的人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不愿意”向前进“(move on)。 这其实是个很大的误解。哀伤本身并不是一个脆弱的表现,恰恰相反,表达和处理哀伤是一个人自信、勇敢和自爱的表现,因为这种“坦白”需要一定程度的勇气,它意味着我能够接受和面对自己的脆弱面——我的难过和心痛。我能够对自己表示同情而不是责备。同时,哀伤和move on也并不冲突,相反,哀伤是自我疗愈的一个重要步骤,只有能够好好处理哀伤,才能好好地move on。


回望这三年

究竟丧失了什么?

思考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找一个对的答案,而是为了有意识的去想这个事儿。由于过去三年堪比一次集体性的创伤,它过于普遍,以至于我们很难意识到自已也受伤了。

这不是某个人不够坚强才有的创伤,而是一种集体的遭遇。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棵树,那这三年的经历会刻在每个人的年轮上。 —— 《随机波动》

身体方面,正如随机波动里Zhiqi和小庆都分享的那样,可能因为持续处在焦虑状态,而感受到胸闷、肠胃反应、喘不上气等等;除此之外,我们的情感和情绪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譬如自己好像比之前“冷漠”了,看到糟糕的新闻标题直接不想看;在出行前会非常紧张,生怕行程又有什么变化; 很难集中注意力,习惯性反复查看手机,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这些经历背后是希望和理想的落空,同理心被过分刺激之后的收缩,身体节奏的紊乱, 对自己的掌控感的丢失,这些都可以理解为一个个丧失。

为什么要处理哀伤?

为了更好的开始。

如上述所说,在各种新闻和经历的反复洗礼下,大家有了身体、情绪和行为上的变化,这些变化是非常合理的,本质是为了适应环境,为了保留一些能量和心力生存下去而产生是一种应激行为。但当我们进入了新的一年,阴间新闻或许能少点了,旅行和见朋友或许变得方便了,或许需要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了,这样一来,那种冷漠,过度紧张,过度关注新闻的应激模式可能就不适用了。 也就是说,外界环境已经改变了,情绪和行为也需要发生变化了。

有人说,那直接改回去重新开始不就好了?

但很遗憾,人不是机器。人类这种普普通通的两脚兽,受惯性和记忆影响,身体和情绪都没办法立刻像洗牌一样洗掉目前的行为模式和情绪反应。(更何况,我们无法认为也不应该认为,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要适应新的环境,只有刻意地、主动地去留意和改变,或者说要主动进行一次“心灵复苏”,才能更好的重新开始。

Steve用在遭受过创伤的孩子长大之后在社会适应不良的状态,来类比大家这三年心理创伤的形成的机制和疗愈的方法,我认为很形象,也很有说服力,可以让我们更好的意识到为什么要有意识的去哀伤和改变。在糟糕的原生家庭里的孩子,成长过程中会衍生出一种生存策略,可能是“小大人”,可能是“情绪暴躁”,也可能是“从不麻烦别人”。这些生存策略的本质是一种应激反应,它们在童年是合理且适用的。但当小孩长大进入社会,ta的环境和条件也就变化了——自己是个成年人了,不再是个无力的孩子,社会上遇到的大多数人都不再是可以威胁到自身基本生存的人。这时从小形成的应激的状态就不再适用于与他人相处了。若不加以调整,更可能有一系列的问题,譬如有人难以维持一段关系,有人总是走入类似又糟糕的关系,有人无法拒绝他人。

而如果想要打破旧有的模式或恶性循环,关键还是靠自己。 用雨薇的话说”经历创伤不是你的过错,但是疗愈创伤是你的责任“ 。她有个非常经典的比喻,旧有的创伤和行为模式,就是一橱柜的旧碗旧杯子,只有把橱柜门打开,让那些质量不好的,伤痕累累的东西释放出来,看见它们,打破它们,才能把橱柜空出来,放新的碗进去。也就是说,只有我们主动去承认旧有的创伤,承认自己的难过和伤心,才能释放空间去建立崭新的健康的关系和生活。

正如当下的我们,需要刻意去意识到我们丢失了什么,然后承认自己的难过,这样才能平抚现有的应激模式,真正重新开始。

相关播客:

【随机波动】朋友再见02: 像树一样活着,长出年轮,站成森林

Steve说314期 - 心灵复苏2023:重新亲近自我、他人和世界

邱后算账- 雨薇solo:当所爱远逝,如何告别理想中有序的世界

痛苦有轻重之分吗?

那我们个人的微小丧失是否相比于失去亲人朋友的人来说,是否不值得一提?这个问题在2022年也在我的脑海中持续纠缠。 恰好,弦子在随机波动里问到“ 如何平衡个社会参与和个人照顾之间的关系,如何确认自己的感受是有价值的?”。zhiqi在讨论痛苦是否是有轻重之分的,shiye和建国的回答也非常精彩。不过,具体的内容我无法用比她们原话更好的语言来概括,只能推荐大家去听了 , 【随机波动104】朋友们问随机波动,指路1:45:53


回到我自己

死亡,丧失与哀伤的课上,有个活动是同学之间分享自己的一次丧失,规定不能说亲人的离世。 我分享了膝盖手术的经历,做完手术就再也不能做剧烈运动了,快跑,打球,滑雪通通不可能; 而且我一直没有办法上体育课,集体活动都参加不了。搭档听完说:“ 那你的确丧失了很多运动的可能性,以及社交的机会,可能也丧失了一部分自信吧,你会不会比较孤独呢?”

这是12年前的事儿了,我其实没怎么当回事儿,而且我一直跟别人说“ 做手术也没什么啊,至少我现在还能走路啊,至少我高中也有一个朋友啊 balabala……” 但当我听到搭档的反馈,我才发现我其实也忽略了自己失去的这些东西时候的难过和委屈, 与此同时,突然有些释然和感动,好像和自己的关系莫名更靠近了。

回望我的这三年, 我在别处度过了2022,少承载了很多沉重的无奈和痛苦,的确是非常幸运的。但我经历了数次行程的取消,日夜颠倒的网课,被迫多出来一年的gap year,同时同理心收缩变得不太愿意看新闻。这些计划的落空,身体及生活节奏的打乱,以及对于未来的失控感,都是丧失。真的辛苦了,我愿意给自己一个拥抱,以及给自己时间慢慢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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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版本呢? 这一年你失去了什么?准备好抱抱自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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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做自己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