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产品设计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今天的用户体验，跟半个多世纪前的美国设计师 Eames 夫妇，竟然巧妙的关联。探究一番，值得跟你分享他们的 Eames 设计理念，也想让你认识这两位有趣的人。
901 工作室：有什么有趣的？
有没有类似「游乐场」的办公室？还真有。在加州的威尼斯市华盛顿大街 901 号的办公室，就是 Charles Eames 和 Ray Eames 夫妇工作的地方，他们从 1943 年到 1988 年工作的地方。
这是他们创造力的心脏，这里氛围也并不刻板，更像一个充满活力的大学工作室或一个「游乐场」。
一位曾在此工作的员工回忆：Charles 与员工交流时，最常问的不是「你做得怎么样了？」或「完成了吗？」，而是好奇「有什么有趣的？」（What is interesting?）
这个问题，经常能将讨论的焦点从任务进度，转移到探索过程中的发现和乐趣。Charles 鼓励员工保持好奇心，深入挖掘问题的核心，并相信只要一个问题本身足够有趣，那么解决方案也必将吸引人。
901 办公室的另一个特点是「动手做」（Learning by doing）。他们极度依赖制作模型和原型，从微缩模型到 1:1 全尺寸模型，反复迭代。摄影也是他们重要的工具，用来记录、分析和传播想法。办公室里设有暗房、丰富的图书馆、幻灯片档案库和各种工具，几乎能独立完成所有类型项目。
Charles 认为，如果必须将项目外包，办公室也必须先做出一个完整的原型。这种自给自足和动手实践的精神，使得知识和经验在办公室内不断积累和传承。
901 办公室是一个充满实验精神的空间。这里没有等级，只有不断的试验、模型制作和摄影。每一个设计都要经过无数次的迭代和实物验证，直到「对了」为止。Eames 办公室被称为「游乐场」，是因为它在工作理念、流程和环境上，都充满了探索、好奇、动手实践和从玩乐中学习的特质。
（图：威尼斯市华盛顿大街 901 号的办公室）
这间工作室的主人，便是 Charles Eames 和 Ray Eames 夫妇，他们是 20 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两位设计师，他们不仅有着杰出的设计理念，而且他们更是有趣的人。
901 加州工作室，在他们的经营下，宛如创意游乐场，将严谨的工程学与即兴艺术完美融合。这种将设计视为「生活的庆典」的理念，抗衡着当代愈演愈烈的工具理性异化，赋予功能主义以人文温度。
这对设计史上最著名的夫妻档，用跨界的创作（建筑/电影/玩具/展览设计）证明：真正的创新不在于标新立异，而在于对日常本质的深情凝视。
正如他们挂在工作室的箴言：「最终，所有事物相互关联」。
（图：Charles Eames 和 Ray Eames 于 1941 年结婚，并在一起工作了 37 年）
发现日常之美
「我能做的任何事情，Ray 都能做得更好」。
Charles Eames 总是不断谈论着 Ray 对他十分重要，她不只是他妻子，更是一切创作中的平等伙伴。尽管在当时男性主导的社会中，Charles 常常被视为工作室的主要设计师，但他总不断跟外人强调 Ray 的贡献。
Ray 对细节更加敏锐，而 Charles 拥有更多宏大的想法，她总能为他的设计注入人情味，让作品更加锦上添花。如果没有 Ray 的参与，作品总是会显得朴素。
在分工上，Charles 主要从技术、材料和生产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 Ray 则更多地考虑形式、空间和审美。两人携手配合，将结构、功能、心理、美学以及文化等诸多问题结合起来，贯穿于产品设计的各个方面。他们创造出许多极富个性又能批量生产的现代家具产品，比如有名的 RAR 摇椅和 Eames 躺椅。
（图：Eames 夫妇与家具制造商 Herman Miller 和 Vitra 合作，创造了标志性的设计，如 RAR 摇椅和 Eames 躺椅）
Charles Eames 和 Ray Eames 夫妇俩总是对生活充满热爱，他们好奇观察世界，并用幽默有趣的语言来设计他们的作品，他们想把设计变成了日常的诗意。
不得不提，他们「蜜月收集杂草」的经历。
新婚之后，他们驱车前往洛杉矶，去度蜜月，一路上他们收集了许多枯草。Ray 会把收集到的杂草和野花夹在书本里，带回家中。后来将它们挂在伊姆斯住宅（Eames House）的天花板上。
这并不是偶然的举动，而是他们设计哲学的自然延伸。Eames 夫妇一直强调「发现日常之美」，他们相信美感和灵感无处不在，哪怕是最普通的杂草，也能成为创作的素材和灵感的源泉。
Charles 和 Ray 经常带着睡袋到周围的海边和沙漠地区旅行，收集杂草、石头和浮木，用来研究它们的外形。这种对大自然的深入观察和热爱，也深深地影响了他们作品中有机、流动的线条。
美感在实用中流露
Eames 夫妇的设计哲学，朴素又深刻：「Recognizing the need is the primary condition for design」（认识到需求是设计的首要条件）。Charles 常说，椅子不是为人们「应该如何坐」而设计，而是为人们「实际如何坐」而设计。思考椅子看起来怎么样，在设计时是他们最不担心的事情之一。他们关注人的本质需求，而非表面的时尚或自我表达。
二战期间，Eames 夫妇在研究胶合板成型技术，并应用于家具制作。因为前线士兵受伤的问题，需要很多急救措施。于是，他们设计出一种轻便、实用的急救夹板，提供给前线，救助了很多士兵。这个设计不仅解决了实际问题，还意外地展现出一种简洁的美感。这个也是他们的理念，设计不是「做艺术」，而是「解决问题」。他们相信：美感往往在实用中自然流露。
在这个基础上，1946年，Eames 夫妇设计了一把无扶手胶合板椅，椅背及座面由胡桃木胶合板制作，压成微妙的曲面形，由一镀铬钢架支承。椅子呈现了有力、稳定和精巧的造型。美国最大的家具公司 Hevman Millev 买断其制造权，这把椅子一度几乎成为世界范围内的标准办公椅。
（图：Eames 夫妇利用他们为家具设计开发的胶合板成型技术，为二战中受伤的士兵制作了紧急夹板）
Eames 夫妇决不把自己局限在某一种思潮或技术派别中，他们的一切设计都从实际出发，只考虑人的需要，再以自己的体会找出答案。
他们对接触材料、选择材料情有独钟，每次都要深入探索一切结构细节。他们的家具设计范围极广，看起来似乎缺少风格上的连贯性，但对 Eames 夫妇而言，他们只强调每件作品的统一性和实用性，由此产生独特的设计态度，被称为「Eames 美学」。Eames 夫妇的每件家具都非常经久适用，并总能多功能地用於许多不同场合、居住空间、商业空间和办公空间。
Ray 有一句名言：What works good is better than what looks good because what works good lasts.（好用比好看更重要，因为好用才能长久）。
1956年，由 Eames 夫妇设计、米勒公司制造的「铝系列椅」：底座是压铸铝制的肋状支架，上部的座位和靠背连成一体，细部结构都隐藏在座垫内，座垫面层是有机织物，内充乙烯基塑料泡沫，两种截然不同的材料就这样融成自然的一体。
Eames 躺椅及脚凳的构思也表现出了现代技术与传统休闲方式的结合，它完全是为舒适而设计的，而模制的胶合板底板加上部皮革垫的组合方式也非常有创意。这种椅子至今还用在众多的商业和居住环境中，可见其设计的持久生命力。
要为大多数人做最好的东西
战后，美国中产阶级崛起，大家渴望新颖、实用又美观的家居。
Eames 夫妇的目标是「为大多数人做最好的东西，而且要尽量便宜」。他们的家具不仅时尚，还极其实用，成为美国新兴中产家庭的标配。这个时期，他们的典型作品，就是 Eames 塑料椅，包括 DAR、DSW、DSR 等。
他们的设计理念，不只是在产品中，也融入在他们的住宅中。
Eames House 是他们为自己设计的住宅，作为「案例研究住宅项目」的一部分。它以工业化的预制构件（钢结构、玻璃板等）建造，但通过色彩和物品的巧妙运用，展现出温馨而富有生活气息的内部空间，成为现代建筑的典范。
大多数现代主义建筑都追求简洁和去除杂物，以凸显建筑本身的线条。但 Ray 独特的「杂物美学」打破了现代主义的冷峻，让家变得温暖有趣。
Eames House 外观是 Charles 的极简玻璃钢结构，内部却是 Ray 的「好奇柜」（Wunderkammer），里面摆满了 Ray 从各地收集来的各种奇特的物品。她喜欢把各种小玩意儿、艺术品、照片挂满屋子，甚至把画挂在天花板上，让人可以躺着欣赏。
Charles 曾将好的设计师比喻成好的主人，要预见客人的需求，并提供舒适、愉快的体验。他们把这种理念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他们的 Eames House 经常举办各种聚会，招待朋友和同事。
据说，在他们的家中，你可能会戴上各种面具，享用以花朵精心摆设的甜点，或者观看他们放映的新电影。这种精心设计的待客方式，也是他们对生活细节的一种极致追求。
「创新应是最后的手段」，Eames 夫妇尊重前人的努力，创新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为了解决真正的问题。他们总是先深入研究现有技术和材料的潜力，然后才考虑突破性的创新。
比如著名的 Eames Lounge Chair，查尔斯被问到「你是灵光一现设计出这把椅子的吗？」他笑答：「是的，大概是 30 年的灵光一现。」
玩乐是认真的
Charles Eames 曾说：「玩具并不像它们看起来那样无辜。玩具和游戏是严肃想法的先驱」。
他们设计了许多玩具，如「纸牌屋」和「The Toy」，鼓励人们通过玩耍来探索和学习。他们相信，玩乐是激发创造力和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
最好的设计就像一块玻璃，你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因为你正沉浸在它带你看到的世界里。
1953年，他们设计了著名的 Hang It All 挂钩架，鼓励孩子们自己挂外套而做。Ray 在 Charles 的理性设计中加入了色彩和童趣，让功能和趣味完美结合。
Eames 夫妇还拍摄了许多短片，内容从玩具火车到宇宙维度，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和探索。如著名的《Powers of Ten》（十的次方），用视觉化的方式解释复杂的概念。他们的电影简洁、明快，常常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深刻的思想。
Charles 曾说：「信息时代之后，是选择的时代。」他们的作品，正是用最清晰的方式，用童真的视角，帮助人们在纷繁世界中做出选择。
（图：1953 年设计的挂衣架是为了鼓励孩子们把外套挂起来）
（图：Eames 夫妇：《大象》，周年纪念版。 2018年11月，Palm Beach Modern 拍卖行以1600美元售出）
永不过时的，是对生活的热爱
Charles 于 1978 年去世。Ray 在 10 年后的同一天离世。半个世纪过去了，他们的作品依然是所有设计师的标杆——不仅在于其审美，更在于他们那股对生活的热爱。
他们的设计理念对任何创意领域都同样适用：
notice the ordinary（留意平凡）
preserve the ephemeral（留住稍纵即逝）
don’t delegate understanding（亲身体验和感知）
explain it to a child（童真视角）
伟大的设计，并非源于某个孤立的天才，而是源于开放、协作、充满乐趣的探索过程，源于对生活本身的深刻理解和无限热爱。他们设计的不仅仅是椅子和房子，更是一种观看世界、解决问题、并享受其中的生活方式。
（图：Eames 夫妇和他们的作品）
写在最后
Eames 夫妇离我们并不遥远。
在撰写这期时，我发现手边的小米产品也有诸多他们的设计理念，比如「让全球每个人都能享受科技带来的美好生活」，其实就是「要为大多数人做最好的东西」。小米产品的实用，性价比高，还特别好看，这个也是他们推崇的「美感往往在实用中自然流露」。这类产品还有：宜家 (IKEA)、无印良品 (MUJI) 等等。
另外，我们在设计 App 时，经常要考虑用户体验，其实也是要求我们像好主人一样去预见用户的需求，并提供了舒适、便捷的体验。
Eames 夫妇为你带来最有价值的，就是「在平凡中发现乐趣」。当你用手机拍下一片有趣的树叶、一个巧妙的井盖，或者在逛博物馆时被一个充满巧思的互动装置所吸引时，你就在用「Eames 的眼睛」看世界。
你也不妨试试，多多留意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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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总 Eames 夫妇的核心设计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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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最多人制作最好的产品，以最低的成本 (The Best for the Most for the Le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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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解决导向 (Problem Solv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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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材料和技术的深入理解和实验 (Experimentation with Materials and Techn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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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设计是好主人的行为 (Good Design is a Good H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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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而非产品 (Process, Not Produ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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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乐精神 (Playful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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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重细节和连接 (Attention to Detail and Connec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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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然规律的尊重 (Respect for Natural Princip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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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
Charles and Ray Eames: The couple who shaped the way we live
Simplicity and Modernity: The Charles and Ray Eames Design Philoso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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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在平凡中发现乐趣
阿颖
2025-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