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讲到平替这个概念，最近我有了一些新的体验和思考，打算和大家分享一下。
这是广州随处可见的筒子楼，现在房产自媒体们喜欢给它们戴上一顶名叫「老破小」的帽子，是效仿赫鲁晓夫楼而大举兴建的基础房屋。我也有住过筒子楼的经历，对它的印象除了空间小、基建水平差之外，还有一点 —— 它们毫无个性，外形就像复制粘贴一样，廉价感十足。在我看来，除了几代人在这里生活留下的宝贵回忆之外，这种楼房毫无吸引力。
最近趁谷歌的教育漏洞，免费薅到了一年 NotebookLM Plus 的使用机会，虽然这个漏洞可能到 8 月份就会因为要求用户进行学生验证而失效，但 AI 工具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好像已经没有需要找到一个稳定持久的阵营落脚点了。
我隐隐感觉到这两件事的共通性。筒子楼是为了解决住房分配效率问题，AI 工具则更加，是为了解决全人类整体效率问题，它们的动机核心都是希望将生产制造的天平完全划向效率一边。
高效率一直被信奉为好事。这段时间我基本将自己以前读过的书都交给 NotebookLM 进行分析，我把《观察的艺术》交给它，不超过 2 分钟，它就将全书按照章节清晰做好了总结并以思维导图的形式呈现给我。我也可以继续和它就书中某一观点进行讨论，再让它生成一篇在日常生活中可以实践的 10 个提升注意力的练习。可以这么说，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读书了，我拥有了一个 24 小时可以跟我深度讨论的书虫朋友。他知道我现在在读什么书，而且还能随时解答我对这本书中的疑惑，百发百中。这种高效率对于个人成长无疑是十分有价值前景的。
NotebookLM 根据书本章节生成的思维导图
NotebookLM推荐的 10 个日常生活中可以进行的练习
虽然我很赞佩它能作为我的阅读导师，但是后来某一天我看了 Goolge I/O 2025 的大会视频后，很快又完全被 Gemini 迷住了，Gemini 相比 NotebookLM 的确优秀太多：
- NotebookLM 的杀手锏之一 —— [[谷歌的 NotebookLM 能生成中文播客了 - 阮一峰的网络日志 | 一键将研究的话题生成成一档播客]]，现在在 Gemini 的 Canvas 里也可以做到了。
- NotebookLM 的使用逻辑是：用户提供资料来源，然后根据这些来源进行提问或生成播客、学习大纲和笔记等，但它只能在用户提供的资料基础上生成答案。很多时候学习一个新的领域需要不停提出跨领域问题，而 Gemini 就可以轻松做到。
更令我无法坚持的是，这次薅到的羊毛其实并不只可以使用 NotebookLM Plus，Gemini 2.5 Pro 的也完全开放了。由此而来 Gemini 完全可以满足我的需求，而且相比起使用场景更窄的 NotebookLM 来说它的性价比更高。NotebookLM 可能因为不够廉价，或者不够独一无二，很快又会成为被谷歌砍掉的下一个项目。
被谷歌送进坟墓的产品可能又要增加一个了
廉价随之而来催生的是同质化，因为一旦产品被市场验证了可行性，那么接下来就是看谁能更快占据市场份额这种效率的有限游戏中。ChatGPT 的 Live Camera 功能推出时很惊艳，一年后 Gemini Live 出现了，我尝试了一下，效果不相上下，而我很大几率不会再回去用 ChatGPT 的这个功能了。高效率带来的效益增长曲线变得越来越平。
牛奶广告一定是生机盎然的牧场搭配优雅宏大的旁白，护肤品广告一定是珠光透亮的模特剪影搭配高深莫测的 Slogan，运动广告一定是无可挑剔的户外景色搭配寻找自我的模式化故事。还有甚者直接躺平，退回到襁褓中，用病毒式传播法，将客户卖点直接盖在观众脸上叫卖。郑钦文这个月拿了冠军，下个月 TVC 就上线。挥个拍、流个汗、再绑个干练的高马尾，大色块铺满画面、手持镜头加强情绪表达、再来个磁性旁白，脑中已经有无数条流水线中生产出来的精致广告片了。
廉价感不止在消费里泛滥，更重要是，它越来越蚕食我们生活中各种方面原有的活力。
《观察的艺术》中有一节名为记录（看起来）相同的东西，作者希望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刻意去拍摄同一种物品，比如电线杆、加油站，我想这种练习在这个时代应该会容易到诡异。相似度极高的火锅店店面，如出一辙的宽带报装海报，甚至只要站在一个稍微繁忙一点的红绿灯，就能很容易捕捉到无数外形一致的电动自行车。
这种廉价感相信在满大街的统一招牌以及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我在 XX 很想你」路牌中可以找到。
到底是谁想你了？
这个现象之所以能潜伏这么久，很关键一点是其上瘾性。我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习惯了在衡量事物好坏时用「它是否够用」这一点准则来评判。这款吸尘器有很多缺点，无所谓，够用了，只要价钱够便宜就行。这样分配资源的思维模式的确没错，我可以将有限的资源分配到其他更有价值的事物上。
但是，你发现了别的什么更有价值的事物吗？好像也没有。但是因为每次的「够用就行」，我们对价格的敏感度已经拉到了极其畸形的位置，价格战，平替，更多的价格战，平替已经深刻倒逼商家改变生产决策。越来越没意思、平价（但不代表质量好）的产品占据整个市场，大家都差不多，大家都接着「够用就好」。
当然，所谓更有价值的事物也是存在的，在当下的答案就是情绪消费。但那涉及更多更复杂的社会趋势，不太适合在此展开。
回到 AI 工具中，Dan Sinker 把这个年代称为 The Who Cares Era （谁在乎时代），他在这篇博客里说到：
The fact that the userbase for AI chatbots has exploded exponentially demonstrates that good enough is, in fact, good enough for most people. Because most people don't care.
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用户群呈指数级增长， 这一事实表明， “足够好 ”实际上对大多数人来说就足够好了。因为大多数人并不在乎。
连以降本增效为设计目的的 AI 工具都在经历着因为廉价而被淘汰的浪潮，我们人类还能做什么来抵抗对廉价上瘾呢？或者说，抵抗变得越来越廉价呢？
「关我屁事，关你屁事」在这个话题下无疑是绝对激进且冷漠的回答，但它的确很好地概括了廉价时代下的第一直觉。国内的牧场是不是一定像广告所展现的一样恬静优雅，精华液是不是真的只能由标准审美的模特来演绎，徒步鞋背后的叙事是不是只能有翻阅自己心中的那座山呢？关我屁事，关你屁事，我只在乎它是否「够用就好」。对了，哪个平台有更大折扣的券我就在哪买，别浪费我时间，我要去抢 Labubu 了。
这一两个月，我对这种趋势越发感到焦虑。以至于当看到 Nadya 分享 EA 将在 2026 年1 月 12 日关闭《圣歌》的服务器时，我的评论是「那些美好的东西都在消失」。
直到上周末，我又如同往常一样，在天气好的周末带着相机出去扫街。7 月的广州正是酷暑开始光临之时，我戴着耳机，非常享受在街头捕捉令我眼前一亮的画面。我从西门口一直慢慢走慢慢拍，不知不觉傍晚时已经走到东湖。当晚，我兴致勃勃地坐在电脑面前，伴着音乐开始只有我一个人的修图之旅。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不满、怀疑、嫉妒、痛苦，我可以一直做下去。
我拍的有多好吗？一点也不，那天我拍了 400 多张照片，筛选出来还可以的也就只有 80 多张，但完全没有出现让我不禁点头的作品。
但这好像一点都没有打消我去做这件事情的热情。我的相机是 6、7 年前推出的产品，我的镜头是从闲鱼上收来的 200 多块的国产手动镜头，但我依然玩得很开心。我之所以开心，是因为我能强烈感受到我通过它创造出了一些东西，一些真正更有意义的东西。
现在 AI 工具对生成实景拍摄画面的技术也已经迭代到可用的水平，但它还远远不能生成光塔路上睡在平板车上小憩的农民工。即使最终某一天这个画面跃然屏幕上，我和这部相机在这一时空的记忆和感受，也不能被廉价地生成出来。
Dan Sinker 在文章的最后呼吁：
In the Who Cares Era, the most radical thing you can do is care.
在这个“谁在乎”的时代，你能做的最根本的事情就是关心。In a moment where machines churn out mediocrity, make something yourself. Make it imperfect. Make it rough. Just make it.
在机器大量生产平庸之作的时代，自己动手做点什么吧。让它不完美。让它粗糙。就这么去做。
这不是向 AI 宣战，AI 是我们的镜子，投射出我们的品味。所以趁再也找不到培养品味的材料的世界到来前，唯有创造，培养品味，产生价值。是的，I do care.
文末附带荐蜉蝣天地第一期播客节目 《汉洋：挖坑、媒介枷锁、好内容、对谈、为什么做蜉蝣天地》，我已经在 scripod 中让 AI 帮忙划分好了章节、高亮、甚至逐字稿，希望能让你有所启发。
以上就是我脑袋里的怪东西第三十六期的全部内容，目前不打算设定固定更新时间，想到就写。在这期间，我会积极收集人间点滴，下期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