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跳进了「漫游者」的兔子洞。在以漫游者为线索准备地图工作坊的过程中,发现他们的形象远比想象中的丰富,之前也从未深刻地认识到漫游者对于规划设计的意义。收集一系列关于漫游者的故事和作品后,好像看到他们一次一次义无反顾地钻进城市这座迷宫,把自己抛进现代生活的谜题,并张开双手拥抱城市回馈的线索。这期周报关于漫游者们在城市迷宫中的迷失与觉醒:
- 🪦 数字漫游者之死
- 🐾 Pokémon Go创造新的漫游者
- 🔗 拱廊计划与互联网
- 🌏 Jenny Odell:谷歌地球上的漫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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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字漫游者之死
白俄罗斯作家Evgeny Morozov在2012年发表的一篇文章《The Death of the Cyberflâneur》,呼应20年前对于「数字漫游者」的憧憬。Morozov认为,如今的互联网世界早已不再适合数字漫游,
很容易看出为什么在互联网的早期,「数字漫游者」似乎是一个如此吸引人的概念。把探索网络空间比喻成尚未被政府和公司殖民的处女地的想法是浪漫的,这种浪漫主义甚至反映在早期浏览器的名称中(「Internet Explorer浏览器」)。
19世纪的巴黎就像早期的互联网世界,
漫游者在商场里漫步,但他没有屈服于消费主义的诱惑;拱廊街是一条通往丰富感官体验的道路,并因此成为消费的殿堂。漫游者的目标是观察,在人群中沐浴,接受它的噪音,它的混乱,它的异质性,它的世界大同主义。有时候,他会以为日报撰写短文的形式叙述他所看到的一切,以此审视自己和整个世界
随着城市建设的进程,拱廊街逐渐被大而全的百货商店取代,巴黎的公共生活一时间失去了重心。在如今的互联网世界,类似的事情也在发生,互联网巨头正如同百货公司一般吞噬了拱廊街。互联网不再是闲逛的地方,而是一个「完成某些日常任务」的地方,「网上冲浪」甚至已经成为戏谑的表达,这种转变对应着应用程序的流行,在某种程度上扼杀了数字漫游的可能性和必要性。过于清晰的目标感正是杀死数字漫游者的元凶:
漫游者之所以漫游的全部意义在于他们不知道自己在乎什么。

@19世纪的巴黎拱廊
🔗 拱廊计划与互联网
在公众号读到《本雅明的拱廊计划和互联网》,从另一个角度探讨了漫游者与互联网的映射关系。本雅明和他的《拱廊计划》丰富了漫游者的社会形象与文化价值,《拱廊计划》通过大量的引文和笔记,以拱廊街为切口,描绘了19世纪巴黎的城市空间和技术进步对城市生活产生的影响。在本雅明的笔下,漫游成为一种针对商品拜物教「对抗性的生活实践」。
漫游者(flâneur)仍然代表着某种美学,一种对城市环境细节的欣赏,一种专注于休闲与美的生活。这种辩证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有用的方式来解读我们作为现代网络消费者的现实:不仅作为一个过程的商品化部分,而且能够通过闲逛的乐趣来观察和吸收。
文章也提到了互联网和拱廊街的呼应关系,
互联网就像拱廊一样,给人的感觉是「一座城市,世界的缩影」(a city, a world in miniature);感觉每次互动都有资本转移。社交媒体创造了它自己的漫游者,在那里我们的互联网角色被定义为我们消费的产品和想法,或表现为我们消费的自己。社交媒体上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没完没了的逛商场之旅,一边展示自己的品味,一边观察别人的品味。像漫游者一样,我们只有在可见的情况下才有价值。「网络漫游者」(cyberflâneur)指的是在网络上闲逛的人,他们利用休闲的形象来创造「使用价值」,创造出波德莱尔所说的「自我崇拜」(cult of oneself)。

@Walter Benjamin
🐾 Pokémon Go创造了新的漫游者
历史总是相似,互联网早期对漫游者的想象在20年后再次浮现:基于定位服务的游戏Pokémon Go被视为改善人与环境关系的催化剂。
Pokémon Go造就了一个新的城市探险群体
在文章中,这群新的漫游者结合了宝可梦训练师的角色,被称为「traîneur」,也有人称呼他们是「Poké-Flâneur」。

@玩Pokémon Go的「漫游者」
宝可梦漫游者和19世纪的漫游者之间隔着一层「虚拟自然主义(virtual naturalism)」,即城市的第二自然在游戏中成为第一自然,并被用于合理化的解读,例如停车场变成虚拟的草地,喷泉变成虚拟的湖泊等等。
正是这个原因使得漫游者的「原教旨主义者」对此感到愤怒,他们认为「traîneur」的漫游在某些地方令人不适,Pokéstop(游戏中的重要标记点)有时被设在教堂、大屠杀博物馆、甚至脱衣舞俱乐部等等。声讨者们还认为,
漫游者本应是一个超然的城市观察者,而Pokémon Go玩家痴迷于他们的手机,寻找捕捉新的宝可梦,而忘记他们的背景环境。
此外,「traîneur」的行为也再一次印证了本雅明在《拱廊计划》中提到的隐喻:
漫游者「将自己投入到市场的幻象中」,并且「分享商品的信息」。同样,Pokémon Go的玩家也愿意为市场机器提供信息,因为这个游戏会悄悄地收集你的数据——从你的谷歌文档到你的电子邮件再到你的位置——就像火箭队盗取宝可梦一样。
🌏 Jenny Odell:谷歌地球上的漫游者
筹备线上地图工作坊的过程中,看到一个可以被称为数字漫游者的艺术家──Jenny Odell。被Jenny Odell吸引是因为她的作品「Satellite Landscape」。Jenny在谷歌地球中的污水处理厂、铁路车辆段、集装箱仓库等等基础设施像拼贴画一样剪切排列。平常难以注意到空间以这种方式集体出现的时候,仿佛成为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生存的最直接的证明。
卫星景观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我们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废水处理站是什么样的,而这个国家的每个城市实际上都需要一个废水处理站才能正常运转。

@Satellite Landscapes by Jenny Odell
关于创作动机,Jenny Odell在播客Theos中提到这主要来自于她的好奇心。
好奇心对我来说是非常神圣的,这也是我记得的最原始的情感。就像我最早的童年记忆是关于探索一个地区。我认为,好奇心之所以能带来灵感,是因为某些事物在本质上是迷人的。
Jenny Odell在采访中谈到,如何找到自己与环境(context)的关系。
环境是当你保持注意力足够长时间的时候出现的;你保持的时间越长,出现的环境信息就越多。举个例子,在我真正开始观鸟的第一年,我使用了《北美西部鸟类观察指南》。这本书后面有一个清单,你可以在上面标出你看到的不同物种,类似于玩Pokémon Go。
这些年来,我开始寻找处在清单边缘的鸟类。我注意到有些鸟一年中只有部分时间会出现在我家附近。即使它们呆在同一个地方,鸟类不仅在一生中看起来不同,而且在四季中看起来也不同,以至于观察指南的许多页面不得不显示同一只鸟的不同年龄,以及繁殖和非繁殖的版本。所以,不仅有鸟,还有鸟的时间。
我对某些物种的认知与我知道能找到它们的环境密切相关。鸟类、树木、虫子以及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从彼此身上解脱出来。有时我会了解到一种关系,它涉及到许多不同种类的生物,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们之间会有联系。例如,2016年的一项研究表明,啄木鸟的洞有助于真菌在整个树木中传播,这反过来又软化了木材,使其他动物更容易在树木中找到家园。

学习观测鸟类的过程给予了Jenny Odell解开当代生活谜题的线索:
正是这次经历帮助我找到了社交媒体让我如此困扰的原因。我在那里遇到的信息缺乏环境(或上下文),无论是空间上还是时间上。
这段采访让我对漫游者的超能力有了新的感知,他们在理直气壮的、无目的的游荡中充分吸收「环境」带来的滋养,从而建立对某些事物在本质上的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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