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你那边的秋天到来了吗?村里的叶子已经开始纷纷变色了,鹤见说仿佛一个色彩斑斓的毛毯,但我感觉像五色花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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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书写主要是想回顾一下8月去大雾山国家公园的体验。这是我第一次去国家公园并且如此完整的置身于森林之中,获得了很多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篇推送的名字取自约翰·缪尔的书—— 《夏日走过山间》,写于1869年6月到8月之间,是他在约塞米蒂山谷和内华达山脉里放羊时的所见所闻。 有趣的是,我们出发的日子也在8月,于是我一边在读154年(!!)前他在内华达山脉里的日记,一边写自己在大雾山里的日记,总有一种跨越时空进行文字联动的感觉。

回望这段旅程,很庆幸自己看了这样一本书,即使我们在不同的山里,约翰·缪尔依然是一个很好的领队。他的日记无法给我攻略,但是向我展示了一种心境,一种独特的视角,让我在旅途中与自然万物互动的方式变得多样,也让我对自己有了更多的了解。

印象最深的体验是 感觉自己和森林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之前总觉得森林很不安全,即使自己喜欢大自然,在自然中始终保持非常紧张的状态。于是除了脚下的路,其他的事物都不太有精力去看。 约翰·缪尔在书中向我展示了另一种可能性,他和自然界的关系完全不是紧张的,他在自然中非常放松,并对森林充满想象。

[他欣赏树木,说“这些优雅的树们像一本本读不完的书"]

[他赞颂流水,描绘水流经过小石头,大石块,树枝的声音和曲调,认为“这是一首首悠扬的旋律”]

[他在日记里认真地记下“这几天我试图与一只唱歌很好听的小鸟成为朋友”]

[他对森林里的两种松鼠的性格进行仔细描写,并下决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想和这两种不同的松鼠相互加深了解 ”]

在他的描写下, 我也在路途体中体验和 不一样的心境,我从不知道人也可以以这样生动的方式和自然进行互动。 于是,这一路我在森林中有很多观察。


树,树,树——有一些会死去,还有一些会长大

一直以来,森林在我眼中代表着生机。这次在森林中打开更多感官之后,就发现不是所有树木都是欣欣向荣的—— 有的叶子掉光了,有的腐烂,还有的半死不活。有一次路过了一个倒在路旁的奇怪东西,得有2平方米的面积。 回程时从远处看,才发现其实是一颗很粗很粗的大树, 粗到我抱不住的程度, 不知经历了什么被连根拔起。 这是上百年的生命啊,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吗?那些被拔起的根系仿佛还在努力的抓住生命。当时是蛮震惊的,同时也会感到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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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树,放眼望去,死亡以各式各样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有腐烂的蘑菇,有被连根拔起的大树,被白蚁蛀空的树干,凋零的花,枯掉的泉眼…… 一路上都会对生命的易逝而感到淡淡的怅然。

但在行走中,我也很快又对生命的蓬勃和坚韧而感慨。 山顶有一片冷杉林, 在倒下的冷杉旁边可以看到新的小树苗在努力生长。 和那些长大的树相比,那些小树苗, 好小,好瘦弱,以至于我开始不禁为它们担心,山顶环境恶劣的时候,它们要怎样度过那些风吹日晒的日子,一年又一年的存活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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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很快想起约翰·缪尔在书里写过的一棵树,它是在约塞米蒂的一座山上的一颗红冷杉。在它还小的时候, 一场暴风雪把它吹断。 但是它没有因此死去,而是在被折断处生出了新的树桠。新的枝桠弯曲向上,继续生长。 当约翰·缪尔看到这棵红冷杉的时候, 弯曲生长的枝桠已经成为了它的树干,之前折断的树桠记录着暴风雪的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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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小树们是可以长大的,至少总有一些可以长大的。 的确也有一些树无法长大,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倒下,它们被腐蚀, 被分解,依然是这座山的一部分, 变成其他的树的养分 。生命不就是这样循环的吗,这样想着,没长到最高的那些树,好像也没有关系,刚刚的失落感也就消散了。


菇,菇,菇——允许缠绕

当你的世界分崩离析的时候,你会做什么?我会去散步,若是幸运,我会发现蘑菇。蘑菇会将我拉回自己的感觉中, ..., 它们会出人意料地映入眼帘,提醒我恰巧在那里逗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 《末日松茸》

这是 《末日松茸》 的第一段话。我看到的时候感到怀疑,毕竟我从来没有在树林里见过蘑菇,总觉得在特定森林里才有。不过,这两个月发小和我一直沉迷于看 b站的采蘑菇视频,我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这次在去往山里的路上,我也想找找蘑菇!没想到,带着探索蘑菇的好奇之眼, 我的收获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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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种蘑菇的质感,颜色,大小,都很不同。有的硬邦邦,像石头,有的很Q弹,像小面包;有的像花儿,有的一丛一丛长,有的就冒出一个菇菇头。蘑菇是怎么做到如此有种类繁多的呢?带着更深的好奇,旅行结束之后我看了一部关于蘑菇的纪录片—— 《魔力蘑菇》

我了解到,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的真菌,种类繁多,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参与着我们的生活。真菌的一生就好像一个圈儿,一个长出地表的蘑菇是真菌的子实体,是一个真菌一生成就的功勋章。但它也同时预示着菌生的结束 (将要被其他物种摘走/吃掉),和菌生的开始 (菌褶里开始以极高的频率射出孢子)。 被射出孢子随机着落在宿主上,长出菌丝,并开始以自己方式从宿主身上获取营养扩展,生长,储蓄能量,等时机成熟时钻出地表。它的一生充满了生命力与不确定性,它可以变成的多种生存形态让自己在恶劣的环境保持存活。

真菌生长过程中的不确定性是最令人兴奋的发现。 人体构造在我们的生命早期就形成了一种确定的形式,除非受伤,否则我们永远无法像青少年一样在形体上发生很大变化。 而真菌终其一生都在不断的生长和改变。 —— 《末日松茸》

回想起自己的经历,我是在什么地方发现蘑菇的呢,在山顶的杉树林里,在半山腰腐烂的树杆旁, 在树木交错的根系之间,在石头的苔藓上中。 几乎可以肯定,还有很多埋在枯叶里的蘑菇我没有发现。 好像在什么地方都可能发现蘑菇的身影,除了干干净净的树附近。结合影片中各式各样的例子,我更加体会到了真菌的复杂性,创意性和韧性。

不是只有人类才能创造世界。—— 《末日松茸》

除了韧性,真菌更吸引我的地方,莫过与它们和植物之间的关系。真菌和植物都不能独立于对方而茁壮生长。 植物给真菌管饭——提供碳水化合物, 真菌给植物供水以及补充供其他元素(氮 ,磷等)。这种你好我也好的共生状态让我动容,因为它似乎彻底打破了父权制社会中权力分明,你死我活的状态。即使不是所有真菌和植物都如此和谐,有的孢子是只拿不给的掠夺者,但大多数和真菌和植物的关系,依然打开了我和他人,我和世界的关系的想象。

p.s. 不是所有真菌都能有子实体,有的真菌不屑于变成蘑菇🍄


高,高,高—— 我在害怕什么?

约翰·缪尔把山顶写的太好了。

于是和小王决定挑战一条比较难的徒步路线,去山顶看看。 整条线路直线垂直爬升1km,直线距离17km。最后的确走完了,但因为我恐高,只在山顶颤颤巍巍地站了30秒就溜了。而且因为太累,完全没有精力欣赏美景。

不过这一路,我和自己的恐惧的“对话”,很有意思,甚至可以说很稀罕,因为我通常不尝试让我感到害怕的事情,也因此就没有机会仔细打量自己的恐惧。

那一天,抱着想着走到哪儿算哪儿的心态,我硬着头皮出发了,有点儿海拔之后我就开始害怕了。紧紧盯着脚下的路,呼吸急促,双手都是汗。

路很长,路很窄,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我专心走路的同时十分认真的害怕着。

路还有很长。于是害怕了一会儿之后,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声音,充满好奇在问 “你到底在恐惧什么啊?” 原来我是怕自己走不稳,跌倒然后掉下去摔死。于是我打算仔细评估一下,到底这路多难走稳。

路还有很长。 突然之间,我又想起,之前已经有十多位游客超越我了,其中有老爷爷,老奶奶,还有几个大约四五岁的小朋友。他们三步并两步的就消失在视线中了,而且没有一个超越我的人在前方跌倒。 “那是不是其实跌倒的风险没有那么大?”, 那个声音说。

路还有很长。那个声音接着说,“再退一步,如果真不稳,会怎么样?”于是我开始仔细观察环境,发现,其实除了小部分路旁边是悬崖,大部分路边都是有很高的树挡住的。 我就算跌下去,也是被卡住,不至于被摔死。

就这样一点点的自我对话,通过观察他人,设想最坏情景的对策,仿佛没有那么紧张和害怕了。尽管我只在山顶还是腿脚发软,完全没享受到美景,但因为恐惧的减少,下山的速度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正如读者所见,路太长了。 这次的自我对话更多的是独自行走中的副产物,而不是因为突发奇想要挑战自己。 于是也理解了建国在 《随机波动—— 女人是汗水做的》 里提到她很喜欢耐力运动,原因之一就是因为长长长长的运动过程中,似乎有很多个自我可以分裂出来进行对话。


允许缠绕

这是《末日松茸》致谢里的标题,我非常喜欢,也感觉很适用于总结这次的书写。

在《末日松茸》中,是允许松茸,松树,采松茸者,研究人员的相互缠绕;

在大雾山里,是允许自己和他人缠绕,和其他物种缠绕;

这一次的书写,何尝不也是一次允许缠绕的结果呢,山里的经历,书籍《末日松茸》和《夏日走过山间》,和纪录片《魔力蘑菇》相互缠绕,构建起了我对自然的理解与想象。


总而言之,这次真是累死了!下次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