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发现有两家常去的书店歇业了，这个业态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脆弱一点。虽然还是有很多可以临时办公或是约朋友聊天的去处，但始终觉得类似「与地方建立的连接」不如书店来得亲密，所以有点好奇独立书店的竞争力究竟来自哪里？另外，这几天在整理乔尔事务所的「资产」，发现大概可以归类为「研究」、「实践」和「产品」，不知道它们是否会有一个共通的枢纽🤔️。
- 📖 独立书店复兴的因素
- 📝 重读《The Great Good Place》
- 📺 Discord、无线电台与赛博第三空间
- 🕶️ 所有想做年轻人生意的人，都应该在晚上10点后逛逛六运
- ✏️ 想给独立书店做一张图鉴
🗞报刊架在这里，可以查看往期周报的目录和链接
🗺️收发室张贴了漫游者地图，收录一些查阅资料过程中看到有意思的内容。
📖 独立书店复兴的因素
哈佛商学院的教授Ryan Raffaelli在2020年1月发表了一篇关于美国独立书店的调查报告。报告发现，2000年至2009年，在Kindle和其他大型图书零售商的冲击下，美国独立书店的数量几乎腰斩。然而，尽管大多数书店的净利润率仍然仅仅保持在0%～4%，但在2009年至2015年，独立书店的数量反而增长了35%。有趣的是，这段时间也被称为「零售末日」（Retail apocalypse），独立书店为何逆势增长？
基于对26个州独立书店的访谈，Ryan Raffaelli将独立书店复兴的动力归纳为「3C模型」，即社区（Community）、策展（Curation）和召集（Convening）。
社区：独立书店的经营者抱持着「地方主义」的观念，强调与本地价值的联系，鼓励消费者通过在独立书店购物来支持社区经济，这关系到书店周边社区，也关系到作者与读者、读者与书店经营者、读者与读者之间的互动。同时，独立书店还发挥着教育消费市场的作用，告诉消费者为什么支持本地商业值得支付更高价格，更关键的是让消费者意识到自己有为本地社区作出贡献的能力。
策展：独立书店经营者并没有执着于在价格和物流方面与Amazon竞争，而是通过策展来创造更多个性化和专业化的消费体验。事实证明，策展是一种帮助消费者缩小选择范围的有效方式，这帮助放大了独立书店拥有特殊能力，让读者在随机性的挑选过程中发现「隐秘的宝藏」，这是推荐算法也无法传递的体验。因此，对独立书店来说，他们的生存取决于与消费者建立的紧密联系，以此确定他们的口味。可以说，独立书店掌握了「handselling」的艺术，他们更像是书和读者之间的媒人，卖书的真正乐趣是将合适的书与合适的读者相匹配。其中，周边商品和图书的搭配也是策展能力的体现。但受访的经营者普遍持谨慎态度，以免削弱了作为「书店」的角色。
召集：有两个因素吸引人们在独立书店停留。首先，独立书店是典型的第三空间，过去二十年中，许多经营者围绕这一概念进行延伸，并将其视为差异化战略的核心。其次，独立书店是具有原真性的吸引物（anchors of authenticity），消费者会到这里寻找一种独特的、本地化的体验，而这种体验是连锁大卖场无法复制的。基于「召集」策略，独立书店开始将自己定位为知识中心（intellectual center），以知识作为媒介，吸引志趣相投的人们聚集到同一空间中。
Ryan Raffaelli的「3C模型」倒是给了我不仅限于独立书店的启发，或许这其他独立商业和社区业态都适用，这可能是实体小商业有异于电商、大型零售商区的核心竞争力。
📝 重读《The Great Good Place》
1989年，城市社会学家Ray Oldenburg在《The Great Good Place》中提出「第三空间」的概念，被很多零售品牌和空间运营机构奉为圭臬。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第三空间理论试图解决的是郊区蔓延以及随之而来社会隔离、无趣乏味、过度消费等等问题。Ray Oldenburg认为，美国人用理想家庭的愿景替代了理想城市的愿景，在美国甚至没有一个单词可以用来形容这种非正式的公共生活，即类似法语中有rendezvous这样的词语，最接近的是「hangout」，但又多少有一些消极意味。
在书的开篇，Ray Oldenburg就直截了当地指出，美国关于「地方」的问题就是缺少社区生活，尤其是非正式的公共生活。
人们对小城镇的怀旧并不是怀念空间本身，而是一种对社区的追求，一种对完整的生活单元的留恋。现在关键的问题并不在于小城镇这样的形态能否回到舞台中央（显然不能），问题在于是否有其他任何一种社区或空间形式能够替代它。如果这个问题不被解决，那么我们的生活将变得更加混乱和支离破碎。
工业化之后，人类对第三空间的需求是跨越文化的，包括德国的啤酒屋、意大利的酒吧、中国的茶馆、新加坡的菜市、希腊的城邦广场等都属于第三空间的范畴。基于对不同文化中的第三空间的研究，Ray提炼出第三空间具有的8个特征。
- 第三空间是中性/中立的，人人可进入，无需受邀；
- 第三空间是平等、民主的，社会身份在这里被隐去；
- 聊天交谈是主要的活动；
- 良好的可达性；
- 低调不张扬，不容易吸引大量的流动顾客；
- 常客主导了环境和氛围，也筛选其他客人；
- 愉悦的、玩乐的气氛；
- 像家一样，对环境的占有感和控制感，让人觉得自在、治愈、温暖。
📺 Discord、无线电台与赛博第三空间
2001年，Pew Research Center对网络社区进行了一次人口调查，在调查报告中提到，
任何地方的人都会自发地建立虚拟社区，因为我们的真实生活中的非正式公共空间正在消失。
如果一个在线社区需要具备「第三空间」的特质，它必须能够激发「chatter」和「connection」。Discord也正因此被视作数字世界的第三空间。为什么和Slack相比起来，Discord更像是数字世界的第三空间呢？Kelven Chu的文章写道，这是因为在「技术后冲」（techlash）时代，公众正在试图逃离算法的控制，这意味着他们需要找到具有一定匿名性的空间。
想起来前几天打车的时候，接单的司机在车上使用一个类似无线电通讯的设备，机器在「哔」一声之后就播放下一条语音。每条语音的时长很短，好像没有某个人在「主持局面」，司机也不怎么回复，聊天内容就是一些家长里短，感觉这个无线电台很符合第三空间的特征🤔️。
🕶️ 所有想做年轻人生意的人，都应该在晚上10点后逛逛六运
在《广州独立咖啡地理》关于街区的分析中，感觉六运和体育西像是孵化器。没想到几个月没来六运，这个培养基中的布朗运动好像越来越「野蛮」。与天河南的高空铺率形成对比的是六运小区的地摊经济和社区商业的旺盛活力，想做年轻人生意的人都应该来六运小区好好逛一圈，最好是晚上10点以后，这里简直就是「playground」。
万圣节前的周末在跳海喝完酒出来闲逛，自东向西一路观察都有什么好玩的小生意，经常感叹道「还能这样卖」？从经营模式和业态内容的角度归纳，夜间六运的地摊生意大概包含这几个类别：
- 零售：首饰、宠物零食、电子烟、自家烘焙、自制的谷子、盲盒的二道贩子、明星小卡、空气凤梨、假睫毛、二手书；
- 现制餐饮：快闪的酒水摊档、蛋烘糕、牛杂、麻辣烫、传说中的体育西「四巨头」——青团、红桃粿、钵仔糕、淀粉肠；
- 身心灵：算命、看相、塔罗、通灵、MBTI测试、荣格八维分析；
- 社交：付费吹水、相亲交友群；
- 技能与服务：书法题字、美甲、手绘纹身、手绘头像、中医号脉、拍立得；
- 游戏：篮球砸塔罐、猜拳卖花；
- 甚至还有行为艺术🤔️：收集活着的意义。
如果把夜间的六运比做一个商场，最引流的大概是篮球砸塔罐，没有人能忍住停下来琢磨赢钱的概率，最后发现这真是概率游戏的经典实践。而且不得不赞叹老板的成本压缩得真严实，连道具用的都是僵尸共享单车。
说到道具，夜间的六运也是适合观察「Urban Hacking」的场所。可能是由于城管的执法力度难以捉摸，越是后半夜，摊主们对城市家具的创造性使用就越自由。常用的出摊道具有易拉宝、行李箱、露营车、折叠桌椅、电鸡后座、汽车后备箱的等等，其中性价比最高的应该是主街南北端出入口的石墩，尺度宜人、表面平整，大概有正片区域仅次于地铁口的流量曝光，还不用自己负担成本。
一路闲逛有很多场景让我想到黄兴路、想到玉林路，但是相比起来，六运的包容性更突出一些。地摊经济的交易功能好像没有那么浓重，与其说是「报复性创业」，这里的摊主们出摊可能也就图一乐。他们甚至经常交换自己售卖的商品或服务，互相帮衬。而对消费者来说，大部分购买行为应该不太会考虑到性价比，可能是整个街区的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大家更容易为情绪价值付费。
✏️ 想给独立书店做一张图鉴
上周读完了《独立书店生存报告》，是一本很有温度的书。某种程度上，店主们的记录可以看作是前文Ryan的独立书店报告的佐证。尤其是前文提到独立书店还承担着教育消费者的作用，阅读过程中还有点疑惑这具体指的是什么，在《独立书店生存报告》中找到了精辟的回答，这是对生活方式的投票。
消费者买的不是书，而是未来还有书店可逛的城市生活。
所以独立书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最近出差途中一直带着在学而优书店买的《与瓦尔泽一起散步》。回想起来在书店挑选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打开淘宝搜了一下价格，线上购买确实划算不少，但是看完封底的介绍真的是一秒都等不了，迫切地想翻开。后来在不同的地方都会掏出这本书翻看几页，还经常用书的扉页收集当地的印章，隐约感觉到当下所处的环境、书和作为「地方」的书店产生了联结。
第三空间没有东道主、低调不起眼，但是独立书店却各有性格。书籍好像发挥着缓冲带的作用，模糊了主客之分，又不会让新客感受到太明显的社交壁垒。很大程度上，这种微妙的感受是由空间设计、书籍选品、装修风格、陈列、音乐、气味等等因素交织形成。然而在读《独立书店生存报告》的过程中，最不流畅的体验就是要经常打开小红书搜索某家书店的空间和氛围究竟是什么样的。相信独立书店的生意经不太可能提炼出一套方法论（如果有的话那应该也挺无聊的），但这让我联想到盐谷步波的澡堂图解，对于这些有人味儿但是又有些脆弱的空间，图解或许是适用与存档记录的工具。
欢迎回复有趣的想法，查看其他文章可以订阅公众号「乔尔事务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