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为了看Coldplay去了趟香港,上一回到香港还是疫情前,过了五年多感觉整个世界都已经变了个模样。其实在油尖旺很难真正地「闲逛」,总是会感觉拥挤压抑,但是仍然不妨碍用「伟大」来形容这座城市。感觉这里和纽约很相似,刻板印象中的这座城市已经是「完成时」,但是走在街头会发现视线范围内永远有三三两两的塔吊、拆不完的绿色篷布、还有簇拥过街的建筑工人。这期收录的内容有一些关于香港日常生活的观察。
- 🏗️ 《走遍香港252条公共屋村》
- 🏀 香港篮球场的类型学
- 📸 Romain Jacquet-Lagrèze的城市诗意
- 🔍 在西九散步
- 🍄🟫 原来香港只剩不到25个冬菇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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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发室张贴了漫游者地图,收录一些查阅资料过程中看到有意思的内容
🏗️ 《走遍香港252条公共屋村》
去启徳体育园的路上经过了一排公屋,印象中是第一次见到已建成但未入伙的公屋。之前对公屋的印象就是一种典型的「无地方」(non-place),太过拥挤太过标准以至于只能容得下居住的功能,直到在香港期间断断续续看完梁启智在Medium上刊载的文章《走遍香港252条公共屋村》。

梁启智在2020年6月到2021年6月期间走访了当时香港的所有公共屋村,在出发时香港有252条屋村,一年后结束寻访时增加到254条(现在全港已经有了262条屋村),堪称壮举。读完连载好像也跟着一起发现很多香港的「都市秘境」。对游客来说,相比起在其他城市旅行,在香港并不容易体会到日常生活的主旋律,公屋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这座城市隐藏在水下的冰山本体。根据2022年统计数据,大约有216万人(约占总人口的30%)居住在公屋。
一边看梁启智的文字一边用地图搜寻实景照片,才发现原来公屋有这么多学问(🤔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种「公屋宅)。根据香港房屋委员会的定义,公屋楼宇可以分为15个类别。尽管大多是预制构件、形态方正,但是立面却鲜有重复,也有很多公屋使用具有本地特色的细节装饰来营造归属感。在地图上赛博游览公屋的时候随手记录一些印象深刻的立面,不知不觉画了60条。

甚至同一条村内不同楼栋的立面色彩也有巧思,
八十年代,房屋署开始致力提高居民的生活规范,于是开始进行指示牌现代化计划,从上加入简单图案,以呈现现代细节设计的简约美。
沙角村则以雀鸟为主题,图案配上圆形的色调,让人有种在夕阳下观鸟的感觉。

另外,公屋的命名也有讲究:从命名和实际的产权性质可以推测某条屋村的经历了怎样的历史沿革。
按香港公屋的命名习惯,出租公屋是邨和楼,居屋是苑和阁。海富苑是例外,名字叫苑,楼宇叫阁,但却是出租公屋,除了有一座是可租可买。
在楼栋的命名上,看到一则统计:
专名中最常出现的字眼包括「富」、「康」、「安」、「泰」、「喜」、「乐」,这些用字能够反应社会主流所赋予的价值观。

连载中有很多印象深刻的屋村案例。比如安泰村,原本计划用作私人住宅,后因公屋需求迫切而改建为出租公屋。屋村建设在废纸的石矿场上,为了交通便利,屋村配件了一座15层高的电梯塔。
安达臣道发展区可以说是观塘最新和最高的一个「阶梯」。观塘的楼房依山而建,第一阶梯处于水平面或附近的山坡,水平基准不到海拔五十米,例如牛头角一带;第二阶梯要再深入一点,海拔五十米到一百米左右,例如彩云道及佐敦谷毗邻的发展计划,还有乐华南北两村;再上去便算是第三阶梯,海拔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左右,四顺和秀茂坪都算这一块;安达臣道发展区就在四顺和秀茂坪的再上面,海拔一百五十米左右。

另外还有被誉为「香港最美屋村」的祖尧村,于1976年~1981年陆续落成,坐落在荔景山,沿山坡而建,每三层设置一个露台式走廊,以期促进邻里互动。
祖尧村不但是本港首个拥有泳池的公共屋村,位于村中央的启敬楼,楼高38层,更是当时世界上楼层最高的公共房屋大厦。

🏀 香港篮球场的类型学
在湾仔闲逛的时候看到一本画册:摄影师Austin Bell记录了香港2549个户外篮球场。
使用地图和无人机,Bell发现香港的户外篮球场数量超过了全球任何城市,甚至超过了纽约和洛杉矶。他的拍摄计划横跨140天,记录了超过4万张照片,最终在1700多个地点收集了2549个篮球场。

Bell的走访计划从彩虹邨开始,正是这片色彩丰富的球场让Bell开始好奇,香港其他地方的篮球场也是这么色彩斑斓的吗?
当你拍摄过超过2000个球场时,你会很难判断拍摄的目标是否真的有趣。
这是一项高强度且需要耐心的创作。Bell最多一天拍摄过457个球场,即便地图标注点位的数量庞大,但是为了确保成片的统一性,Bell选择在多云天气进行拍摄。同时,他还是会耐心地等待球场被清空,这期间他会通过无人机镜头观察球场上正在发生的活动,例如通过泥土的运动推断工作人员正在用高压水枪冲刷地板等等:
我有两个不同的任务,一个是为了统一性,一个是为了艺术。
校方会通过公共设施的设计来吸引学生择校,公屋的立面装饰也是同理,Bell认为这是在试图抵御「反乌托邦」的氛围。
香港真的是一座适合考现的城市,你总是能发现一些物件并把它当作向导,进而探索更多城市空间。Bell在一篇采访中提到,保持距离感对于观察有很大帮助。
我想我最大的优势是我不在香港成长,还未习惯这里的篮球场,不把这些景观视作理所当然。我不会在这里连续逗留超过两三个月,我不想把这变成日常。
📸 Romain Jacquet-Lagrèze的城市诗意
另一本画册也是在湾仔的书店发现的,是法国摄影师Romain Jacquet-Lagrèze的《City Poetry》。之前有看过一系列公屋的摄影《Vertical Horizon》,这才对上号原来是同一位摄影师。

起初看到《City Poetry》以为这只是在收集整理香港街头的字体,但仔细看可以发现这些字体的信息量并不局限在文本符号的范畴,还试图通过字体的纹理和周围环境来传递内容。有趣的是,Jacquet-Lagrèze在开始拍摄这些字体的时候并不懂中文,只是单纯地从字的形状、色彩和纹理来判断是否拍摄。
Jacquet-Lagrèze尽可能地收集,再请他的太太帮忙翻译和归纳,最终用拼贴的方式将这些字体组成不同于原本语义的词语。
Jacquet-Lagrèze剥离了所拍摄文字的原始含义和功能性的语境,在与其他字符并置拼贴时赋予其新的意义。
譬如《City Poetry》两个「心」字,不仔细观察纹理可能很难留意到,左边的「心」曾经也是一盏霓虹灯,和右边的「心」放在一起似乎代表同一个事物的两种状态。即便它们是在完全不同的两个时空拍摄的,但两个字好像产生了对话。

🔍 在西九散步
这还是第一次从西九龙站进出香港,在市中心有高铁站真是太方便了!返程之前把行李寄存在高铁站,然后留了半天在M+博物馆和西九龙文化区走一走。
在M+博物馆的平台上看到周围草坪上有很多城市露营的人,这在香港的市中心是少见的景观,不由得好奇这里的容积率是怎样安排的,如何腾出这么奢侈的空间用来「浪费」。

找到一篇Farrells事务所的西九龙设计方案,发现西九龙的开发计划源于启徳机场的搬迁。上世纪八十年代,启徳机场不再能够满足需求,因此在赤鱲角拟建新机场。在启徳机场停用后,西九龙地区原本为了保障航道安全的建筑高度管制也随之废除。1992年,西九龙填海计划正式开始,填取共340公顷土地,花费约120亿港币。

早在1992年的《都会计划》就已经明确了西九龙的空间功能:补足大部分临近旧区游憩用地的不足,以及预留位置兴建房屋来安置受重建影响的居民。1998年的《香港行政长官施政报告》中,西九龙被冠以文娱艺术区的定位,但进展并不一帆风顺。在一份2007年发表的《西九龙文娱艺术区规划意见书》中提到西九轮出现了「规划灾难」,指的是以朗豪坊为代表的巨型楼宇以及高端住宅割裂了填海区与旧区,导致空间缺乏连贯性,居民必须通过天桥或是穿过多车道的马路往来,同时,高密度的「屏风楼」还恶化了旧区的微气候环境。意见书的前言还抛出一个诘问:「西九龙这片海当初为谁而填?」。基于此,新一轮西九龙以文化作为总体定位,将尽力避免将文化作为地产包装的噱头,试图让豪宅地产项目作为「融资方法」退居幕后。

也是在这一轮规划中,城市规划委员会重新修订了40公顷西九龙文化区的空间参数:
- 最高容积率为1.81;
- 住宅功能不多于20%的整体容积率;
- 提供不少于23公顷的公众休憩用地;
- 建筑物高度管制。
对西九文化区来说,M+博物馆是最重要的anchor之一。因为时间紧凑,犹豫再三还是买了M+的标准票,只是可惜还没看完二楼的展就被清场。早有听闻西九文化作为自负盈亏的文化综合体,这两年面临严峻的财务挑战。走出展馆坐在三层的阶梯上八卦一下西九龙和M+的经济数据,原来M+博物馆自2021年底开幕之后一直在高阻力的环境下运行,到2023年,西九龙管理局的运营经费确实捉襟见肘。
管理局在2023年3月31日持有之净现金为65亿港元(更新的数字为52亿港元)。按最新估算,管理局现金流会于2025年3月耗尽。
在2023年8月,政府批准将大约17万平方米(约占住宅总面积的20%)原计划「只租不售」的住宅改为容许出售,预测带来146亿至183亿港元的收入用于西九文化区管理局纾困,这将创造大约10年相对稳定的运营周期。残酷的现实是,西九文化区构想的BOT模式目前离实现健康运营还有很长距离。

从现金流的角度,根据西九文化区的统计,M+博物馆日常经营收入大约能够覆盖44%~46%的运营成本,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的成本回收率可达67%,剩余的空缺由西九管理局自筹资金、以及酒店办公等经营性物业带来的收入填补。
根据西九文化区2022~2023年财报,其年收入大幅增长412%至5.53亿港元,其中约半数收入来自场馆入场费及筹款,另外一半来自商业收入。M+、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和西九表演艺术场地的成本回收率,已经达到与世界其他发展成熟的文化机构相若的水平。
结合西九文化区年度报告和M+博物馆的年度报告,将经济参数输入给DeepSeek进行匡算,返回了三个不同的情境:
- 乐观情境,3年左右实现盈亏平衡:
- 收入端:门票提价20% + 客流量年均增长8% + 商业租赁收入增长30%;
- 成本端:降低3%支出;
- 中性情境,7~10年左右实现盈亏平衡:
- 收入端:票价微调5% + 客流量年均增长3% + 商业租赁收入增长15%;
- 成本端:维持16.39亿港元不变;
- 悲观情境,无法实现平衡
- 收入端:客流量不变,门票不变;
- 成本端:人工与运维成本随通胀上升;

从M+返回高铁站的过程中经过了Elements圆方,但是感觉商业活力并不旺盛,提袋率也不是很高。虽然紧邻西九龙站,但是乘客在商场停留时间短,更何况是以重奢为主的商场,可能第一次从西九入境大陆的游客偏向预留更多的时间在候车室。
从圆方通向西九龙站的廊桥上有很多游客逗留,想在离境前再多看看维港的夜景,忽然发觉之前从来没有欣赏过这么安静的维港🤔。

🍄🟫 原来香港只剩不到25个冬菇亭
原来香港只剩下不到25个冬菇亭了。
冬菇亭自上世纪七十年代随着公屋入伙潮兴建,代表独特的「地踎文化」。1987年开始使用新式的熟食市场代替冬菇亭,最多的时候香港有超过300个冬菇亭。2001年起,政府鼓励老旧冬菇亭的经营者自愿放弃并给予一定补贴。2005年,地产商领汇接手了冬菇亭的翻新改造工程,经营原则从「一亭四档」改为「一亭一店」,有不少废弃的冬菇亭被改造成自行车棚、便利店、舞台等等。
在香港上学的时候去过一次大埔的冬菇亭,感觉老式的冬菇亭像是一个有机体,篷布从「冬菇」向周围自然延伸。在冬菇亭可以发现各式各样的城市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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