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前一周去了一趟皖南走了几个古村,春末的皖南是会想要再来小住一阵的地方。

  • 🧭 古道、水口、风水术
  • 🌽 一些晾晒食物的角落
  • 🐝 「方志是构想的媒介」
  • 🏞️ 皖南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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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刊架在这里,可以查看往期周报的目录和链接

🗺️ 收发室张贴了漫游者地图,收录一些查阅资料过程中看到有意思的内容。


🧭 古道、水口、风水术

在去黄山的高铁上读完了《古道》,有很多来自于徒步行走的哲思,行走本身就是认知的方式。

量一量我的脚,从脚后跟到脚趾的距离是二十九点七厘米,即十一点七英寸。这是行进的单位,也是思想的单位。
我们借助从空间中获得的隐喻来思考,这些隐喻有时不仅装点思维,还积极产生思维。借用乔治·艾略特的话来说,风景能「扩大想象的疆域,让自我居住其中」。

书中提及一个颇有神秘主义色彩的概念:Ley line,中文译为灵线、雷脉线。Ley line起源于1921年的英国,由业余考古学家Alfred Watkins在《The Old Straight Track》一书中提出,指地球上某些古代遗址、自然地貌或宗教场所之间存在的直线排列,也是一种风水术,类似龙脉或Songline,是一种人与地方建立感知和链接的方式。

(对了,还发现了一个关于行走的博客《Walking Commentary》,作者是爱尔兰摄影师Simon Robinson,Robinson有过两次沿着灵线行旅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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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之前想读一读《徽州古道研究》,但是发货时间都太长,没想到后来在潜口民宅博物馆的徽州文献中心找到了这本书。徽商自宋朝开始活跃,在这里,水路和陆路交通网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徽州古代道路大体分为两大类:第一类为翻山越岭的羊肠小道,因其与「兽蹄鸟迹」相交,故又称为「鸟道」;第二类指古徽州通向山外的石板山路,习惯上称为「徽州古道」。
据不完全统计,徽州一府六县现存大小古道约124条(段),古桥近千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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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徽州古城安顿好之后就沿着新安古道走到渔梁坝。路程不长,也就一公里左右,明清时期的徽商也是沿着这条路,从渔梁坝起航前往江苏浙江。在古道上和刚收杆的大叔聊天,说每天都来钓鱼。大叔对周围的环境如数家珍,知道燕子什么时候飞回来,甚至知道今年和去年飞来的是不是同一拨燕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吹牛🤔)。在《古道》里面,麦克法伦介绍了一名图书管理员米格尔。米格尔痴迷徒步,将路上见闻归档,并以此作为事业。

「这是我的观象台,」米格尔说,「这棵松树还是绿的时候我就认识它了,可如今它……seco——枯了。它是我认识最久的朋友之一。」

可能古道的这个豁口也是他的观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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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的古村营造中,风水格局有很强的存在感。在古村里面晃悠的时候,尽管感觉街巷幽暗逼仄,但景观要素却一个不少,尤其是对水的利用出神入化。比如「水口」,指的是村落中水系流出或流入的关键节点,通常位于村落的出入口或周边。不仅是村落水利系统的重要构成,也有风水讲究,常被视作村落的门户。因为明清时期繁盛的徽商文化,本地人认为水象征财富,水口被视为村落的「气口」,需精心布局以「锁住财气」,避免随水流散。在不同村落的水口发现了桥梁、亭台、塔、坝等等设施,据说这叫做「关栏」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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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晾晒食物的角落

在春末夏初,菜干的味道是皖南的「嗅觉锤」。

在渔梁古镇的街巷中发现很多被晾晒的食物,后来在西递和呈坎也发现很多晾晒的角落。可能就是顺手一放,村民在路边的石头长椅、河滩、电动三轮车、围墙或栅栏上方晾晒菜干和腊肉。很好奇的是,在游人如织的街道,村民也可以这么放心地晾晒食物吗?

看到这些山珍的时候联想到31期周报中介绍Vedrana对间隙空间的分类,临时性的日常生活元素被称为「Afuredashi」(溢れ出す,溢出)。晾晒事物的角落好像很难在这个分类系统中对号入座,它们既有存储的功能,也是「家」在公共空间的延伸。在宏村和西递,古村保护和商业开发好像是鱼与熊掌,晾晒食物的角落总是可以在生活场景和旅游景区之间的缝隙找到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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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志是构想的媒介」

在潜口民宅博物馆的书店有摆满一整个书架的徽州地方文献,随手找了一本《徽州聚落规划和建筑图录》,对里面记录的方志舆图很感兴趣。方志舆图记录了徽州古村落中宗族关系和山水自然共同营造的秩序。有点类似认知地图但添加了更多细节,以概括的、抽象的方式提炼空间的内在关系并重新组织。舆图的空间尺度不一,从建筑单体的宗祠,到跨区域的宗族迁移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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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碧山村买了一本以方志为主题的《碧山》杂志书:

方志的编纂需要在过去文本的基础上再进行一次书写,亦称「修」。这种文本的特性强调了它的制作并不是一刻间完成。作者必须跨越一段充满外在变化的时空,对地方进行一次次归纳和记述,在之后的阅读中,迭代的读者通过方志又重新编织起对该地方的理解(包括想象)。
方志是一种形而上的构想媒介。

方志作为媒介掺杂了编者的选择性表达,强调对「氛围」的记录:

建筑师彼得卒姆托(Peter Zumthor)在谈论其位于布拉格湖港边的布雷根茨美术馆时,提到其作品中的「氛围」(atmosphere)特质,他从当地吸纳的不仅有真实的生活气息与地理环境,还有更深厚的文化传统与复杂含混的生活体验。他通过建筑记录并唤醒人们对这个浑浊不清的、不可捉摸的混合体的感知。

🏞️ 皖南跳村

其实皖南古村的交通还算方便(至少能打到车),规划好行程也可以坐公交跳村游。不过这次来之前并没有做特别具体的计划,想着以黄山北站为中心,东边的歙县走一圈、西边的黟县走一圈。这一路下来呈坎和碧山最惊喜,是还想再来的村子,宏村、西递的迪士尼化程度高,可以到此一游,卢村、唐模等等开发起步较晚的、封闭管理的小村子则略显鸡肋,总觉得自然景观和人文体验都匹配不上票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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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坎距离歙县县城大概半小时车程,没想到呈坎的鱼灯巡游已经日常化了。整个村落分成永兴湖周边和古村落两个部分,永兴湖大概就是大型摄影棚,古村落的肌理保存完好。尽管有很多老屋已经破败失修,但是行走起来不乏趣味。要吐槽的是在古村落总是遇到村民追着提供付费讲解,一次二十块钱,简直是i人地狱,完全不敢和路上的村民对视,更别提聊天。离开之前还是请了一位村民讲解,当然,主要是想八卦一下旅游开发到底给村民带来多少收益。答案并没有猜测的那么高,讲解的阿姨说一户人家每年有五六百元的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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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选择在宏村住了两个晚上,来往周边村镇的交通更方便一点。宏村的迪士尼化的程度相当高,每个角落都是取景地。甚至不需要特殊的景观符号,留意到南湖附近的草地都总有两三组旅拍的游客。在宏村的街巷行走时觉得自己在拍《碟中谍》,摄影师和顾客之间好像有发射出一道道激光阵,要时刻小心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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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宏村和西递,旅游业俨然是支柱产业。不知道村民从中获益如何,所以好奇查了一下宏村和西递的管理模式。西递的旅游开发过程经历了一些波折,1994年西递由村集体所有的旅游公司主导经营,然而由于运营粗放、账目不透明,引发了村企间的矛盾。2013年村办企业改制,经营权被移交给黟县所属国资徽黄旅游,并成为全资子公司。从这个时候开始,西递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市场化运作更成熟。在收入分配上,每年从门票收入中提取保底620万元用于村民分红,超出2012年基准(3441万元)的部分按8%追加分配,其中约80%分配给村民。

相比之下,宏村在1998年就开始探索转包经营的模式,通过招标引入外部旅游开发集团,买断30年经营权。当然,宏村的开发也不可避免地触及村民参与程度和收益分配的公平性这两个关键问题。尽管在当下这个时间点看来,宏村西递的旅游商业显得有一点落后和同质,但也确实让村民从门票经济中获得经济效益。宏村旅游门票收入的8%直接分配给村民(含村集体留存部分),剩余部分由企业和政府按比例分配。根据2020年的统计数据,2017年村民人均分红44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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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原本并不在行程计划中,只是之前有听说过关于「碧山计划」的论战,所以返程之前匆匆走了一圈,没想到碧山是皖南一众古村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从文旅商业的角度,碧山比宏村、西递好逛的多,但也确实有些士绅化的迹象,「ABC业态」在这里都可以找到踪迹。而且,相比起宏村和西递的纪念品同质化严重,在碧山倒是大买特买。

在村里晃悠的时候和几位店老板聊起天,发现不少店家都是从宏村迁到碧山。一方面是因为宏村的空间成本太高(宏村的小店面一个月平均要四五万,碧山只要不到七八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宏村的封闭模式导致景区商业同质化竞争激烈,进而影响整体氛围。

接触到的几个店老板都住在离碧山4公里的黟县县城,碧山倒是成了上班的地方🤔。在碧山的餐饮业态做的都是节假日生意,咖啡店的出杯量平均在20杯左右,小餐饮的营收大概是每月一两万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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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认为碧山书局是成功的anchor。和其他几家在乡村的先锋书店相比,更喜欢碧山书局的改造方式,在空间的介入上很克制,仍然保留祠堂的内外结构。也没有依赖所谓大师建筑、网红书店的噱头吸引客流,至少碧山书局还是距离「书」更近的存在。

在一排摆放诗集的书架中发现了几本奥特曼绘本,乍看之下有点突兀🤔。后来在旁边的咖啡店快快看完了《我在乡村做书店》,才知道原来碧山书局也承载面向村民提供文化服务的功能,是公共生活的重要节点,值得敬佩。

回想起来,真切地觉得和这里建立连接的瞬间是在碧山书局看到汪寿昌的故事。汪寿昌曾任碧山村村主任,现在是碧山书局的图书管理员,书局在筹开阶段得到汪寿昌的无私帮助。

汪老师是碧山真正的有心人,一辈子坚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对古徽州文化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为了保护和弘扬古徽州文化,他奔走于街头巷尾,完成了大量的碧山历史文化的发掘和整理工作。他每天一起床就开始工作,从书局下班后就埋头伏案,笔耕不辍,从不虚度光阴。
他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极少数几个把一生的心血倾注在对乡土的热爱上的人,尽心、尽性、尽意、尽力描绘碧山的美好,向世界讲述碧山的故事,更何况他还不是碧山本地人,只是一个异乡的漂泊者,我在他身上能感受到克难的精神和坚贞不屈的品格力量。

书局将汪寿昌手绘的风景画、地图制作成文创周边是个不错的尝试,通过具体的人,让外来者和地方产生连接,碧山村也就有了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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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逛完一圈也有发现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之前翻看过《黟县百工》,对书中收集到的传统手工艺很感兴趣,然而除了「碧山工销舍」,在村里还没找到售卖或着进一步接触这些手工艺的空间,这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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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模、卢村、许村圈地收门票的小村子都是匆匆一瞥,其实这些村子都有不错的建筑、自然和文化资源,奈何商业模式还是太落后,单纯依赖门票经济看起来不是这些地方的最优解。票价和期望带来的落差减少重游率,久而久之门票分红容易见顶,村落也更难找到内生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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